(144)
冷静下来寻思寻思我这事办得是有点儿冲动。
现在,三更半夜,贺兰花骑着马库库狂奔,诸葛根跟他并驾齐驱,后座上驼着的正是被颠得五迷三道的我。
夜风吹得我脑瓜仁子吱吱疼,这一道我都在琢磨着现在这局面该咋收拾——我记得当初大瓶子跟我剧透时只说了原装慕容筠偷出宝典下卷后被独孤孤独追上了,然后他俩打了起来,再然后就坠了崖,慕容筠死了,独孤孤独低调退隐。
至于宝典的下落,她没提,我当时也没想着问。埋得好好的一颗雷被我脑子一热给挖了出来,指不定哪下就得炸。
当然现在再去问她肯定是不赶趟了,只能发散思维独立思考。事到如今我就把宋砚救出来这么一个目标,别的任何事都不算事,认清这一点眼前局面豁然开朗——无他,缓兵之计耳。
“我还真是百思不得其解,那宝典的下落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贺兰花打量我一眼,忍不住吐槽,“在京城的时候事事都有你,来了南州事事也有你。这些也就罢了,十多年前的事你小子还能掺和一腿,真是奇了。”
那你看,这就叫主角。
诸葛根接话:“他奇不奇的不干咱们的事,拿永安侯换他知道的东西才要紧。”
说得好,这哥们跟我一样拎得清,有前途。
不过说来也奇怪,本来我还以为这一路他俩都得围着我问东问西旁敲侧击,我都已经有心理准备汗流浃背了,结果他俩却安静得出奇——我回忆了一下交易达成前后这俩人的面部表情和有效台词,后知后觉过来一件事——贺兰花和诸葛根应该是知道现在的慕容筠是被盗了号的。
除了这个,原本的慕容筠是因为宝典翻的车这事他俩心里也有数。
虽然是在马背上,可没了说话的人我这眼皮子也开始发沉,就怕哪下子稀里糊涂颠下去。他俩不说话那就我说,我起了一个不算敏感但也不算跑题的话头:“二位大侠,我这人没见识,有个事想请教请教你俩。”
没人搭理我。
爱理不理我该说说我的:“那个白纱堂到底是个啥成分?你们二位这么英明神武都跟宋砚打得有来有回,他们倒好,一出手直接给人扣下了。”
沉默了几分钟后估计他俩也是实在没意思,只好捡起了我的话:
贺兰花:“你从顺王府的客房里出来的,你不知道?”
诸葛根:“永安侯武功虽好,可猛虎架不住群狼。”
贺兰花:“他们堂主可不是什么善茬儿,我瞧着呀,你家宋砚是凶多吉少喽……”
我:“他出事,我殉情,你看着办。”
嗑被我一句话给唠进了死胡同,之后我们三人行沉默如金。马从天黑一直跑到了天光大亮后就近拐进了一个十八线小县城,贺兰花牵着马先行一步,我和诸葛根原地留守,暂作休息。
诸葛根把我拖到了墙根下,拦住过路的流动摊贩买了两张脸大的烧饼。我俩并排蹲在地上哐哐造,一口下去咬到了死面头,两口下去咬到了油滋了,三口下去嗓子眼噎得说不出话,涨得脸通红。
等唾沫把饼化烂了,我酝酿好新组织的措辞跟他套近乎。诸葛根出场十次有九次是跟贺兰花捆绑,贺兰花说十句台词有一句诸葛根能勉强接上,现在正是单独谈话的大好时机。
我戳戳他:“葛大侠,救宋砚这事你俩有把握不?用不用搬点儿救兵啥的?”
“先看看,有必要的话,再去请掌门和师兄……”话没说完诸葛根的尾音沉了下去,“慕容师兄……现在的慕容筠究竟是谁?”
“……”
慕容太子跟我朋友一场,出卖他的事我干不来,只能装傻充愣吭哧瘪肚。
所幸诸葛根也没难为我:“算了,你还是别说了。”
我点点头深表赞同。
他低头叹气抬头望天,面部表情人山人海的,我似乎看见了小船上追忆司马纲的左丘乒乓,也看见了茶楼里娓娓道来山庄旧事的独孤败。
“现在的慕容筠是个娘胎里带来的大善人,我和贺兰花一眼就能认出来,他其实最不该来反派。”感慨完别人顺道又感慨感慨自己,“我们两个也不该揪着师兄的事不放,当年师兄他一早就说过,他这辈子杀人放火无数,死了就当是报应……可是我们总归得给他收个尸吧?”
我品品他这语气:“所以你跟贺兰花不是想找宝典,单纯就想让那谁入土为安?”
诸葛根想了想:“倒也没有那么单纯。”
“……”
还挺真诚。
“像令狐邀和闻人大天那种有头有脸的找宝典得偷偷摸摸来,我们反派不用,大大方方找就行。”真诚的诸葛根大大方方地拉踩了两位故人,“师兄跟独孤孤独失踪的时间差不多,人也都在西州那边,发生了啥就算你不说我们也能多少猜到点儿。”
这么说来,我知道的情报其实也没比这俩人多多少。
这么干待了三五分钟后贺兰花牵着马大步回来,站在路口环顾半圈找着了墙角的我俩。他丢给诸葛根一个眼神,随后抓我上马,掉头返回。
我全程处于懵逼状态:“不是,你这是干啥,说好的救宋砚呢?!”
贺兰花反手照着我后背就是一肘子:“闭嘴,一会儿有你说话的地方。”
“……”
这老小子反悔了?
不对,我是伟光正主角,现在跟我对戏的人是反派团伙。虽然乍一看情况不怎么妙,但是有邪不压正最高原则加持,优势在我。
我拦腰趴在马上,马一颠荡,胃就隔着肚皮逛悠。贺兰花带我跑了一小会儿后又把我拽了下来,我懵着圈顺顺胸口,到底是没把好好的饼给糟蹋了。
他扯着我往一间不起眼的小饭庄里进:“过来!”
我拖着脚步:“过去干啥!”
贺兰花呲嘴獠牙地竖起指甲:“有人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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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要见你。”
饭庄里头有两三间土墙垒出来的单间,我被贺兰花扔进了最里头那间。小门一推,背对着门口坐着一个正在吃下酒菜的神秘人物…… 其实也不咋神秘,虽然这个出场方式比较装逼,但是这死动静一听我就知道是那谁谁。
看见他我这心里就哆嗦,看来这就是老话讲的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
“嘿,好久不见啊掌门大侠,”首先在气势上我就输了人家一头,“银子那事我一直记着呢,真是对不住您,你说说我这走得急也没带啥钱,您看我给您打个欠条中不?”
端木林森侧过身子瞅瞅我:“坐下说话。”
我拽来椅子,两爪搭在膝盖上乖巧坐好。端木林森这人不像左丘乒乓好糊弄,更不像慕容筠好脾气,我得小心应对。
审讯开始,他扔下筷子背手起立,虎视眈眈地盯着我:“小侯爷的命我反派定然会救,你若识相,就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说仔细了。”
前半句听得我心花怒放:“成!”
端木林森:“说吧。”
我:“说啥?”
“……”
“十五年前,慕容筠消失在了西州,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除了我和贺兰诸葛之外再没有第四个人知道——当时你小子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兔崽子,这事是谁告诉你的?”端木林森竖起两根手指,阴涔涔念道,“前因后果都给老子交待清楚,敢偷奸耍滑,你跟宋砚两个就滚去黄泉水里当鬼鸳鸯!”
好你个老登,够狠!也够会磕!
我视死如归怆然一笑,老姚故事会即兴开场:“到这地步我也不瞒你,这事,就是独孤孤独本人亲口跟我说的——当年珠峰论剑后他老人家在自家山庄里闭关疗伤,你家慕容筠臭不要脸趁人之危去抢宝典,结果天道好轮回被独孤孤独给打死了——友情提醒哈,你要是想收尸的话是收不成了,他人从悬崖掉下去摔了个稀巴烂,早就回馈大自然了。”
“放屁!”端木林森瞪起了眼睛,“独孤孤独下落不明了十几年,你他娘的算个屁啊他凭啥把这些告诉你?再敢胡编半个字,老子先去宰了宋砚!”
后半句听得我火冒三丈:“那我说慕容筠没死,他活蹦乱跳十好几年就是不出来露个脸,你信啊!”
我方回合结束,端木林森没再出声。
我看见他愣住一下,随后回身默默捡起酒杯,朝地上浇了半圈。
这下子我冷不丁有了那么点儿后悔——冷静下来一想,刚才我那话说得确实不大合适。原装慕容筠跟我素不相识,就是一个推动剧情的工具人反派,可对端木林森他们几个来说那是实打实的手足兄弟。他是死有余辜,但是我也犯不上这么刻薄。
我那刚鼓起来的气势泄得无影无踪:“对不起啊,我这嘴也是……”
端木林森的目光“唰”地刺向我,胳膊肘紧接着一收,腾腾杀气一触即发。而就在这生死关头,饭桌靠墙那边的原木屏风后头传出一个声音:“且慢——”
说话那人被端木林森挡住了大半,我挪挪眼珠,只看见一截蓝绿色的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