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宴开宴时间快要到时,姑姑遣了嬷嬷带我赴宴,我离得近,自然到的也早,我的位置在后排不起眼的地方,不怎么引人注目,叫我也暗暗舒了口气。
我到时人已经来了很多了,皇家席位上,慕渊跟左权画颜,慕季星跟云茹莲这两家子来的整整齐齐。
但我与他们算不上相熟,遥遥行了礼,就先行入座了。
“我可是听说这次小六立了大功啊!”慕季星端着酒杯,对慕渊先开了口,“还不晓得父皇要赏他什么。”
我心知慕季星与慕流夜向来一气,大抵是故意这般说的,于是悄悄竖起耳朵留神听起来。
慕渊皮笑肉不笑:“父皇是圣上,我们怎么能揣测圣意?”
“自家兄弟聊聊有何不可?”
慕渊道:“六弟如今有了太子之位,我到还真猜不到父皇还要赏他什么。”
云茹莲掩嘴一笑,打趣道:“我倒觉得六弟还差个管家的人。”
“确实,几位殿下中,好似就剩下太子殿下还未婚配。”左权画颜接起了话,“这次又是立功归来,想必是要娶个美娇娘了。”
她与云茹莲对视一眼,笑的别样暧昧,仿佛是调侃了旁人一件值得揶揄的事情。
我听到这里就已经懒得听了,给自己斟了半杯酒,刚要抿上一口,就听见慕渊遥遥问道:“七妹妹觉得呢?”
四人的视线一齐投了过来,我顿时如坐针毡:“我…我觉得都好,都好。”
“别打趣月儿了。”云茹莲笑道,“不过我还以为月儿同六弟会有一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戏份,没想到月儿更中意陆家公子。”
皇城里关于我与陆容行的事闹的风风雨雨,人尽皆知,她提起来我也不意外,只是微微垂头,显出几分扭捏来:“陆公子人挺好的。”
按照我对云茹莲的了解,她不是那种喜欢为难人的性格,果然,瞧我这样,云茹莲无声扯了扯嘴角,拽了慕季星的衣袖:“不说啦,你看月儿都害羞啦。”
慕季星道:“还不是你逗的,这丫头从小就不爱说话,偏偏你要逗她。”
“是了。”慕渊非要插在人家夫妻之间的对话里,“七妹妹只围着小四小六转,倒是不爱同我们搭话。”
云茹莲撇他一眼:“月儿年龄小,自然同我们没什么可说的,四弟样貌出挑,哄哄小丫头还不是信手拈来?”
慕季星一向会捧她的场,连连点头。
“我倒是觉得六弟对七妹妹的情谊不同寻常。”左权画颜的目光扫来,“我初来曼玄时,可是亲眼见六弟跟七妹妹在客栈门口紧紧相拥互诉思念呐!”
她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对面坐席人群的声音慢慢小了下来,一个个探究似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
我听不清那些窃窃私语,直视着左权画颜的眼眸:“我不记得有这回事,三嫂那时恐怕是从南岳一路赶来过于劳累,看花了眼睛。”
“也许吧。”左权画颜似笑非笑,“不过……”
“——哎呀,本殿下没有来晚吧?”
熟悉的声音响起,慕燕归摇着折扇潇洒走进来,状若惊讶的环顾四周,感慨起来:“不过是路上与朱兄多聊了几句,没想到来迟了。”
他前脚进殿,朱辰故后脚就迈了进来,温和开口:“四殿下不必担忧,这个时辰宴会想必还未开始。”
倒是跟我猜的不错,南岳来的是左权御,云疆来使绝对是朱辰故,曼玄不比南岳离得近,元露露是定不会带着昭昭奔波的。
慕季星对他们道:“没迟到,但也不算早啦,快入座吧。”
“得嘞。”慕燕归嬉笑着入席。
朱辰故身为来客,位置自然也摆在了皇家席位上,照理说他该坐前排,但身份略尴尬,凑了凑便坐在了我右手边的位置。
我的注意力还在左权画颜身上,见她又想张嘴把没说的话说完,我立刻对朱辰故微笑道:“朱大人,别来无恙啊。”
朱辰故一愣,笑容谦和有礼:“数月不见,小郡主一切可还好?”
“自然是好的。”我对他举杯,“云疆到曼玄路途遥远,朱大人一路奔波辛苦了,虽然还未开席,但容我先干为敬。”
朱辰故神情意外,却没有拒绝我,同样斟满酒杯:“郡主都这样说了,我若是不喝,岂不是显的小家子气?”
“怎么会。”我仰头饮尽杯中酒。
酒水味道辛辣,顺着喉头一路滑入腹中,我平日不怎么饮酒,猛然灌入满杯,一时间是有些不大舒服的。
但我知道这股不舒服是因为最近的种种事迹,我总感觉心里难受的很,这酒入喉,也不知是更难过了,还是舒坦了,不上不下的偏偏卡在心窝。
我蹙了蹙眉,坐正身子喘了口气,朱辰故轻声道:“郡主身子不舒服吗?”
“没有,倒还没那么娇气。”
朱辰故轻笑:“听着像气话。”
我撇撇嘴没顺着继续跟他聊,反正左权画颜闭了嘴,大家也都有各自的气氛。
左权御来时已经算晚的了,他左右看看,毫不客气的坐到了我的正前方。
他这人在外人面前还是端着身份的,同旁座的几位打了招呼,便不再出声。
慕流夜跟慕翼的位置还空着,可能是要开席后再来了。
夏日里的葡萄甜,我端着盘子,低头往嘴里一颗一颗的塞,让自己看上去吃的正忙,省得她们再同我聊那些有的没的。
桌上摆的葡萄并不多,只是做样子的小小一盘,不消片刻就被我吃完了,我刚放下手中的空盘,就有人又递来一盘。
我顺着看去,见朱辰故面露关切:“我看郡主好似很喜欢这葡萄,将我这份也吃了吧。”
“呃,我其实……”
左权御侧过身:“我这盘也给小郡主吧,我不大爱吃葡萄。”
我摇摇头:“不用了,二位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就在抬头这档口,我感到一道目光落在了我身上,我条件反射般朝对面看了过去,刚巧与陆容行对上视线。
我竟没发觉他什么时候来的。
陆容行今日穿着比往常要华贵,相较于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气质,今日看上去才是一位贵公子该有的模样。
……过了这场宴会,他就是我名正言顺的未婚夫了,如若今后不出意外,他也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夫君和家人。
我并不很喜爱他,可想的久远了,心底还是不免紧张。
我没有做好当他妻子的准备,我害怕的厉害,但我好似真的已经没有退路了。
“咳咳。”左权御笑眯眯的凑过来,恰好挡住了我与陆容行交汇的视线,“小郡主在想什么?不如说出来让我们也听听?”
“我在想…”我扣了扣自己的手指,立刻又把头低下,“关你什么事。”
左权御失笑:“郡主今日怎么总是低着头,在曼玄的宴会上,也有郡主不敢看的人吗?”
我深吸一口气,仍是低着头闷声道:“朱大人,我最近好像是病了。”
“嗯?”朱辰故一顿,“什么病?”
我将声音放的更轻:“总是能看到讨厌的人在我面前多管闲事,大约是癔症。”
左权御立刻道:“即如此等塞北殿下到后,请他牵线让神医为小郡主诊治一番好了,免得郡主因病累到了身子。”
“我可请不起雪玉寒。”
“我请。”左权御说,“倾家荡产也请的来。”
这话听的我又好笑又好气,只觉得左权御才是那个有病的人:“这恩我是受不起的。”
门外的公公拖着公鸭嗓喊了起来:“大殿下,太子殿下到——”
我浑身一震,将头垂的更低,慕流夜还是来了。
左权御也贴心的没继续贫嘴,只是轻轻笑了声转身坐好,我听见他道:“慕兄,许久不见啊。”
慕流夜嗯了一声,径直走来,坐在了我的右前方,就在我想着要不要悄悄挪个位置时,慕流夜突然开口:“陈溯月。”
我惊慌失措的抬头:“在!”
我的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生怕他揪着昨夜的话题不放,但他却没什么额外的反应,只是皱皱眉头:“你今日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啊?”
“我看你头垂那么低,没精打采的,生病了吗?”慕流夜语气如常,甚至太过平和,就好像……
—— 好像我们之前从来都没有那些过儿女情长一样。
大约他是真的对我失望了,分明是我想要达成的目的,可真的到现在的地步,我却如鲠在喉。
我嚅嗫道:“我大概…是病了吧。”
慕流夜道:“宴会结束后,记得叫个太医给你看看。”
“好。”
“我还没参观过曼玄的皇宫。”左权御突然道,“不如宴会后我陪小郡主去太医院吧?”
慕流夜顿了顿,不赞同道:“把太医叫过来即可,不必劳动左权兄。”
左权御看热闹般在我跟慕流夜之间瞅了一圈,不明所以的呵呵一笑:“说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