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临到开始，我也没等到樊玺玥的到来，不如说……塞北没有使节出现。
我是很想问慕流夜的，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况且他的目光也早已不放在我身上，更不会主动问我。
有关生病的话题揭过后，我们之间就再未讲话。
“郡主。”朱辰故点了点我的肩膀，低声道，“若真是不舒服，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
我摇摇头，凑的与他近了些：“我没事，我只是在想塞北的使节为何没到。”
朱辰故也四下看了一圈：“确实…许是路途遥远未赶上吧，兴许明日就到了。”
“那岂不是要错过晚宴了。”我还想跟樊玺玥一道趁夜色留出宴会，带她在宫里四处转转，结束后让她随我回郡主府，睡前还能聊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再说了，塞北还没云疆远呢！
“郡主是想同塞北公主叙旧吗？”朱辰故轻笑一声，“说来，我也一直没好好向公主道过谢，若是见了，还是要郑重一番。”
说起这事，我不由自主的就想到在南岳那段时间，说起来，那才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所有的欢笑，酸涩，抛弃枷锁后的自由，竟然是在南岳那段时间才能体会到的。
我笑了笑：“倒也不用郑重，玥玥可能都不记得了。”
“也是，那位公主是出了名的不拘小节。”朱辰故说着，忽然对我伸出手，我正要躲开，他却道，“郡主，头发沾了东西。”
我也不知怎么想的，那瞬间愣住了并未躲开，朱辰故在我发梢处轻轻捻了下：“是只小虫。”
“哦，谢了。”
虽然初遇时我对他有所误会，但后来接触过几次，朱辰故在我眼里是守节知礼的君子，算不得讨人喜欢，但也并不厌烦。
所以看他神色如常，我也并未多想。
‘噔’！
酒杯被重重放在桌上的声音突兀响起，我心中被惊得一个咯噔，寻声看去，慕流夜正侧过身，手还握在酒杯上，眉宇间的戾气一闪而过：“朱大人。”
他指节捏紧，隐隐泛出青白，末了，却只是淡淡道：“…还请大人注意些。”
朱辰故一顿，这才反应过来似的，先是冲我低声抱歉，随后温和开口：“慕兄提醒的是，是我疏忽了。”
“真是的，慕兄可是吓我一跳。”左权御回首，满面的假笑，“不过慕兄说的也有道理，小郡主有未婚夫了，朱大人你还是注意点好，免得某些人…心情不爽。”
朱辰故又道：“是。”
慕流夜轻哼：“某些人说的是你自己么？”
“呵呵。”左权御的目光从我脸上一扫而过，“我想要的东西，不管怎么样都会得到，反而是慕兄你，太过优柔了些。”
我不喜欢左权御看我眼神，那怕第一眼望去满是柔情春色，可看久了，反而觉得不寒而栗。
我想离开这里。
乐声奏响，七夕宴正式开始了。
殿内歌舞升平，周遭的人也都怀着各自心中的秘密，装模作样的营造出融洽的氛围。
陛下从大殿下慕翼多年守护边疆有功，一路嘉奖到慕流夜此番前往边疆助阵大获全胜，又零零碎碎说了很多。
我并未认真去听，却仍旧随着众人举酒喝彩，也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只知道这酒烧心，烧的厉害。
“陈溯月。”
我猛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愣了愣，殿上寂静了一刻，我才反应过来是皇上在叫我。
我连忙起身，略有踉跄的行至殿中央跪了下去。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在了我身上，快要将我压的喘不过气。
“皎月郡主，慧外秀中，侍候太后多年尽心尽孝，今日特封为皎月公主，赐婚与陆侍郎。”皇上这话说的淡然，看似是嘉奖，可语气却漠不关心，“今日七夕，你们二人两情相悦已久，朕今日便替你们做了主，你们二人可愿意？”
陆容行也匆匆起身，行至我身侧跪下：“臣，谢陛下恩典。”
我一时间有些出神。
仿佛灵魂飘在半空，怎样也踩不到实地。
陆容行轻轻咳了一声，算是提醒我。
我这才叩首谢恩，伏下身子时，恍然觉得自己快要卑微至尘埃之中，我浑身战栗，分明不想开口，却还是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谢陛下恩典。”
“嗯，下去吧。”
又是一轮举酒庆祝的热闹，人人拱手喝彩，我起身想回到座位上，但起的太猛，一时间气血上涌，眼前发黑。
我凭着意识走了几步，靠近左权御时猛然绊了脚，左权御连忙抬手扶住了我：“郡…公主小心些。”
我也清醒了几分，众目睽睽之下，我连忙甩开了他的手：“多谢。”
可左权御不打算闭嘴，他眯起眼睛，开口关切道：“公主是一时高兴昏了头吗？怎的连路都走不稳？”
“…只是喝多了酒。”我对他笑笑，“多谢殿下关怀。”
我还差一步便回到座位了，慕流夜突然起身，朗声道：“父皇，七妹妹开宴前便身体不适，如今又喝多了酒，既然宴席快要结束了，儿臣想带七妹妹去太医院让太医给她瞧瞧。”
我顿时瞪大了眼睛——他在说什么？！
“不，我……”
“是啊，公主开宴前就说过身体不适，还是早些去看看吧。”左权御打断了我的话，“免得再生病了。”
周遭响起窸窸窣窣的交谈声，我与慕流夜都站在原地，目光一触即分。
慕渊道：“这不合礼数吧六弟，七妹妹才与陆侍郎订了婚，今时不同往日，你应当避嫌了。”
“父皇。”一直未开口的慕翼起身，“儿臣记得六弟与七妹妹自幼一道长大，情分自然更近亲些，只是陪同看个太医都要遭人非议，实在是……”
他顿了顿：“今后叫我们这些做兄长的，都不敢对妹妹多加疼爱，流言蜚语一旦起来，属实叫人惶恐。”
我从未与慕翼有过交集，幼时见过也只是遥遥一面，未曾说上话，一听便知他是为慕流夜开口。
真可笑，所有人都在为慕流夜争是非，却没人问我愿不愿意。
慕翼难得从边关回来，此次又是带功回朝，讲话自然是有些份量在的。
皇上摆了摆手，慕流夜便对我道：“走吧。”
我避不得，只能点头跟了上去。
行至殿门口，守门的太监便殷勤的递上一把伞，夹着嗓子开口：“殿下，下雨了。”
“多谢公公。”
“哎呦，殿下言重了，这都是奴才应该的！”
慕流夜接过伞撑开，毫不避讳的拉住了我的手腕将我也拽进伞下，他未开口，我借着余光瞧了瞧他的侧脸。
压低的眉梢和绷直的嘴角都在告诉我。
他不开心。
雨珠打在伞面上噼里啪啦的响，难得的一场大雨。
雨夜昏黑，离大殿透出的光亮远了，我便再也看不清他的表情，那张我曾日思夜想的面容就这样隐在阴影之下。
“…这不是去太医院的路。”
宫里的路我走的多了，凭靠感觉也能分辨一二，我止住脚步，挣脱了他的手：“你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这句话像是踩住了他的痛处一般，他骤然扔了伞，将我按在宫墙上，一只手捏住了我的下巴。
雨水冰凉，落在我的身上，皮肤滚烫，雨水顺着额角下滑，还未滑落便被蒸发。
我的惊呼没来的及喊出口，就被他狠狠咬上唇堵了回去。
我们之间的温度滚烫潮湿，他吻的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狠，唇畔刺痛，咬烂的伤口又很快被他吮吻，将血腥味在唇舌搅乱。
许是太喜欢他了，许是因为喝了酒，我被他吻的迷情乱意，却没舍得将他推开。
在我快要窒息时，他才喘息着放开了我。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也庆幸他同样看不清我。
潮湿的空气涌入肺腑，我止不住咳嗽起来，雨水混着泪水一道滑落。
“跟我走。”慕流夜抚上我的耳侧，“再给我点时间，先跟我走，好吗？”
我用力的摇头。
“为什么？”他语气轻颤，似乎是在压抑什么情感，“给我一个理由。”
我仍是摇头。
他松开了手，默默向后退了一步：“我不逼问你，陈溯月，你不想说便不用说，你想与陆容行成婚便与他成婚。”
我咬紧牙关，闭口不言。
“我尊重你深思熟虑后的选择，但我不会变。”
慕流夜弯腰将伞捡起，塞入我的手中，握着我发凉的手，他轻笑一声：“我会一直喜欢你。”
说完，他松开了手，转身独自步入雨中。
我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幕，明知他走的远了不会回头，我还是不敢发声，怕他听到我的啜泣，看到我决堤的泪水。
更怕他再回首，我便忍不住跟他走。
纸伞再次跌落，我贴着墙面慢慢滑坐在雨中，细雨如绵针，根根扎在我身上，疼的人连知觉都要消散。
我们曾拉过勾，违约的人要吞一万根针。
到底是我先失约了。
我垂着头，意识被烧的模糊，只感觉湿透的衣服贴着皮肤，又冷又热的。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头顶的雨不再下了，打在伞面上又是一阵噼里啪啦。
“公主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