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当真？”

巫眠显然有些慌，她稳住脚步，对上小九的眸子，满是质问。

“当真。”

巫眠瞧小九神态不似骗她，也懒得同他再细辩。

是真是假，试试便知。

小九歪着脑袋正看戏一般观察着她的反应，毋得被面前人拽了一道衣领，神色骤然慌张。

目光所及之处尽然是她秋水般的眸子，他望向她，胸口好似悬停一般，难以喘息。

巫眠很是霸道地揪住他的领口，吻了过去。

她虽面上瞧着坦然，可心跳却难以掩藏。趁自己气息尚稳，她稍稍凝神，将心口那物送了出去。

小九没有骗她，确实通过这种方式能将内丹还回去，只是……

巫眠皱起眉头，微微睁开眸子，正瞥见小九也正看着她，嘴角勾着坏笑。

她心下一阵烦闷。她确实欲将内丹渡还给他，可……他不接……这内丹便又原路返了回去。

试了几次，巫眠忽而意识到她中了面前这只狐狸的圈套。

她一把推开小九，用手捂着唇道：“你耍我？”

小九被她推的身形踉跄也浑不在意。他低垂着脑袋，强忍笑意，只是实在忍不住，便干脆不做掩饰很是明媚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

巫眠绷着脸斥了他一句，嘴角却一同浮起笑意来。

“主人如此关心小九，小九开心，就算是身死，也无憾了。”

“你是众妖之主，他们全然靠你庇护，你好歹惜一下自己的性命。”

小九笑着环住巫眠的腰身，眼睛很不老实地盯着她的唇，耐心解释道：“主人多虑了，他们才不需我来庇护。妖族向来只服从强者，面上他们皆臣服于我，实则都盼着我死好取而代之。”

“也不全然如此……”巫眠也顺势环住小九，仰看着他，“我这一路来，遇着的几位，瞧着都很是面善，你莫把人想得太坏。”

小九笑意凝住，问道：“哦？除了知津，主人还遇着谁了？”

“一只小狐妖，年纪瞧着比你在荒山时还小，大约以为我是来寻你麻烦的，坑了我一路，不过他那机灵劲儿倒有几分像你……”

“主上！主上！主……”

听到有人来，巫眠忙松开手后退一步，欲将二人隔开些距离。不想小九却不松手，反倒摸到她腰腹间。

“何事？”

说话间，小九宣告主权似的将巫眠往自身拢了一把，很是不悦地瞥了一眼来人。

巫眠瞧见来人，忙道：“我说的正是他，是叫小谷子是吧。”

小谷子撇了一眼她，继续道：

“外头有一人一鸟，从荒山来的，说来请神女回山。”

“伯元他们来了？”

巫眠倒是不惊讶，伯元那性子，大概是被小七拦了拦，不然早就跟了过来。

小九没有说话，只看向巫眠。既是荒山的人，去留便由她来定夺。

巫眠思索了会儿，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道：“带他们来见我。”

小谷子怪异地瞧了她一眼，继而看向妖主，见妖主点头允了，这才退下去。

巫眠尴尬一笑，心道：这小孩子该揍还是要揍，不然不听话。

“既然主人要见荒山的人，那我就先避……”

“不用。”巫眠一把拉住小九的手，握紧，“你同我一起。”

小九眸光微动，嘴角很是得意地翘了起来，他一只手任由她牵着，另一只手负于身后，紧紧攥着衣角。

不知为何，同主人并肩站在一处，他有些紧张。

“主子……”

伯元原本急促的步子，在瞧见那携手二人之后，便渐渐止住了。他停在稍远的地方，确认主子无事，方才继续道，“您不在的这几日，荒山出了不少乱子，还请主子速速回山。”

“乱子？出什么事了？可是那些仙老头又来找事？该赔的我都赔了，怎么还如此欺人，我……”

“不不不。”瞧着主子这摩拳擦掌的样子，伯元生怕主子一个没忍住冲到上重天去，忙解释起来，“是……是……”

他瞧了眼正直勾勾盯着面前二人的小七，一把拉住他的衣领，“是小七！主子不在这几日，他日日炭烤，将院子糟践的一塌糊涂，后山的诸多生灵也命丧他手……伯元实在是看不下去……就……”

“行了。”巫眠打断他，“你们二人来得正好，我正需要你们帮我做件事情。”

伯元眼前一亮。

“吭吭……”巫眠清了清嗓子，沉思片刻，方才道：“我准备在青丘小住些时日。”

伯元眼前又一黑。

小七这才将目光从面前那狐妖身上移开，他搀着伯元，一改往日嘻笑模样。

他方才见到那狐妖的第一眼，便没由来的自内心涌现一股恐惧，四肢像被定住一般。同为妖，他一来便能感受到面前这只狐妖过于强盛的妖力，他出于本能的畏惧着面前这只妖。

巫眠合上双目，手指点在眉心，一滴泪自眼尾滑落，凝成一块白色玉石落在她手心，“琼露池水系人间雨露，这段时间你好生看守，可千万不能干涸了。”

说着，她将玉石送到伯元手中。

“主子，看管琼露池之事交给我，恐有不妥……”

巫眠闭目，截了他的话道：“小九一人留在青丘我不放心，待我安置好这里，自然会回去。”

伯元仍有些懵。

“主子……是这只狐妖拿小九要挟了您？”

伯元一把将身后重剑拔出，直指面前的狐妖。

“不是……”巫眠见伯元这般模样，头没来由地揪着疼，“将你那剑收起来。我只让你回去帮我看着那池子，你整这么一出做什么？”

“主子，狐妖善魅，六界皆知。”伯元眉头一皱，“万一这只狐妖骗了您，小九并非在他手里……”

“我心里有数，你主子是那么没有定力的人吗？去吧。”巫眠甩了甩手，示意小七将他带走。

“可是……狐妖善魅惑之术，这只狐妖是有些姿色，您是不是被迷惑了心智……”

小七一手接过玉石，一手驾着伯元的手臂，不容他挣扎。

“走了。”

云层上，伯元失神一般任由小七拽着他的手臂，他忽而想起什么，又要折身回去，被小七拦住。

“你这混账鸟，莫要拦我。”

“你要去做什么？”

“去救主子，她此时有危险，主子怕是被那狐妖瞧上了，无奈打不过，所以……”

“你说这话，自己信吗？”

对上小七的目光，伯元支支吾吾。

“方才站在主人身边的，是小九。”

伯元愣了愣，复回驳，“不可能，小九不是那副容貌……”

“他施了迷惑之术。”

“那你怎么认得出来？”

“今日主子旁边那妖的气息同小九一般无二，你信我，我们妖之间能感受到。”

“哦……忘记你也是只妖了。”

伯元此时脑袋一团乱，他一心想着回去救主子，可又不知该不该回去。

伯元虽想不明白，但他向来相信主子，她既决定如此做，定然有她的深意。

*

青丘深处。

巫眠移开眸子，四处瞧了一番，视线落在悬崖之上的秘境，“这秘境……外人能进否？”

“我开秘境，是为狐妖一族提供庇护之所，外人自然禁止入内。”

小九故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而后便细细观察着巫眠的神情。

巫眠也自是料到如此，她如此问，只是为岔开方才话题找的幌子。当年仙族起阵，为诛杀妖主，将秘境围了起来，如今自当谨慎些……

忽而手被人牵起，巫眠顺着力道踉跄两步。

“不过……你不算外人。”小九握紧她的手，笑着看向她，“这秘境是我的，便也是你的，此后，小九的一切主人都可以拿去。”

即便再淡漠之人，此时此刻对上面前如此澄澈的瞳仁，也会为之动容。

游离天地交界三百余载，巫眠早已熟稔如何做个看客，看七情六欲如何使人堕于凡俗，看苦心修行之人又是如何飞升，她看了这么久，终是以身入景，染了俗尘。

不过，她一向认为，神而明之，存乎其人。

如今这些所谓的律令，并非全对。人若断绝俗念未必可以得道成仙，同样，仙若染上俗念，也未必会堕于地府之下。

上界那些仙人自恃甚高，俯瞰众生久了便真将自己当作了天地主宰，可定万物之法则，她偏偏要让他们驳了颜面。

这局面既然避不得，那便迎难而上。

秘境之中，寂然一片。

“主人……主人？”

被身边人唤着，巫眠这才回过神来，正对上小九忧虑的目光，她眯起眸子，悄悄掩去眸底尴尬之色。

小九这才定下心来，“方才见你一直望着这颗琼花树笑，好像魔怔了一般。”

“琼花树……”

巫眠已然来到秘境之中，此时她正立于一棵巨大的古树之下，古树枝干壮硕，藤蔓繁复缠绕，抬头看去，树冠之森密如同穹顶一般，其间开满白色琼花。

“传言倒是不假。”巫眠望着满树的琼花，“都道青丘秘境中琼花玉树开得胜于瑶池，此话一点不错。可惜这树生长于泥泞之中，只可远远瞧着。”

这棵琼花树立在正中，周围满是泥淖，若要接近，还要耗费好些功夫。

小九眸光黯然，他转过身面向巫眠，将她袖子往上拎了拎，而后一把握住她藏在衣袖中的手，自空中晃了晃。

巫眠知他此时正寻求她安慰，想来她的话戳中了他的心事，她便将自己另一只手覆过去，在他手背拍了拍。

“狐族向来不为外界所容，我开这秘境，是想让他们有一处容身之所，没想到……”小九反握住她的手，“这秘境却成了他们的葬身之地……上界为诛我，起阵围杀了当时秘境中所有狐妖。这秘境中一草一木皆由我妖气所护，我将近半妖气注入这琼花树下，沿其根系输送各处，自那次之后，我想毁了这秘境，却又不舍……所以划了这处沼泽将这琼花树围了起来。”

怪不得。

传言中秘境遍布奇花异草，林木高耸入云，是个生灵极盛之地。可巫眠兜了一圈，尽是些枯木残枝，唯有琼花树开得极好，与周遭格格不入。

巫眠轻轻靠住小九，将脑袋枕在他怀中，道：“小九，以后你便不是一个人了，我会同你站在一处。”她仰头看向小九正望向她的眸子，伸手轻抚他的脸，“我定要让你堂堂正正地活。”

小九原本满是笑意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诧，被他悄然掩去。

“小九。”巫眠很认真地唤他，“不如，我们成亲吧。”

小九眸子倏尔敛起，握住她的手越收越紧，巫眠有些吃痛的微微皱眉，眸子却半点未从小九身上移开。小九瞳仁闪烁，呼吸也有些急促，他垂下眸子，迫使自己凝神，待胸口起伏平淡下来，这才敢回望向她的眸子。

巫眠也没有多言，只静静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