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
小九瞧着她,神情难掩慌乱。
“怎么?你不愿意?”巫眠失望地看向他,原本牵着他的手一点点地滑落,“你若是不愿……”
“愿!我愿!”
小九仓促捉住巫眠的手腕,紧紧攥住。
“择日不如撞日,就定于明日罢。”巫眠掰着指头盘算了一下,“首先要派人告知钟冥此事,还有龙伯,好歹我是荒山的神仙,还有上天庭的那些星君,黄极仙人,司命……”
“主人。”小九忽然喊住她,“成亲之事……你当真想清楚了?”
“你在这扭捏什么呢?”巫眠歪着脑袋瞧他,“害羞了?”
小九别过脸,将她的手叠在一起放在自己手掌心,小心翼翼地握着,“小九知道,你这么做,是想用荒山神女的身份来护我。”
巫眠眉心一跳,笑道:“你太高看我,我即便有通天的仙术,也无法在整个上天庭前护住你。”
“于仙而言,修行深浅是为其次,最重要的是信徒与供奉。”小九凝眸,目光像是要盯穿了她,“万妖之主与天狐有苏,若是被世人知道是为同一人,上界所造妖主祸世的声势也将未成一篑。此事任由人说,也鲜有人信,而荒山神女福泽万物,得众生瞻仰。若是由你来揭发此事,势必会动摇上界信徒。你择明日大婚且通知各界,是要迫使他们于明日表态。”
巫眠一番心思被他道出,颇为尴尬。
“瞧着是半个傻子,没想到是个七窍玲珑心。”巫眠费半天劲,也没将手抽出来,干脆任由他握着,“我既做如此决定,便决意与你站在一处。既然要结为夫妻,那便要夫妻一心,同生共死。况且,我将你收了,说不定上界那些人也就放心了?毕竟你是我夫君,我还能任由你祸害世间不成?”
小九默了一会儿,才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们要连同你一起灭口……”
巫眠陷入沉思。
她性子虽说懒了些,这福泽万民的差事可从未疏漏过,上界怎么也该念她些苦劳……
“若真走到这一步……”巫眠俏皮地歪着脑袋,“我还有你,你可是万妖之主,六界皆畏惧的存在,到时候,你我联手共抗天威便是。”
“主人,信我?”
看着小九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巫眠呼吸一滞,“妖主大人,我可是把我的一切都压上了。”
小九这才有了几分笑意。
巫眠忽而想到了什么,又道:“方才我问你问题,你还未答。不过照现在局势而言,荒山多半是回不去了,看来我日后还是呆在这青丘稳妥……”
“怎么了?”
说了这么半天,巫眠见小九仍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便问了句。
小九纠结好一会儿,终于问道:“提成亲,除却小九方才说的那些,主人可还有别的缘由……”
“为何如此问?”
“在人间,小九求过一次亲,被主人给拒了。主人若是因为对此事心生歉意……”
“你原是在介怀此事。”巫眠笑看着面前手足无措的小九,“其实很简单,就是我想和你成亲,想和你天天在一处,用人间的话来说……我心悦于你,想与你长相厮守。”
瞧着小九愈发明媚的笑意,巫眠很是狡猾地补充了句:“你是不是想听我这么说啊?”
正当她笑得很是开怀时,小九却极为认真地望进她的眸子。
“是。”
巫眠心跳漏了一拍,仿佛血液凝滞住,只剩脑子一片嗡鸣……
看着眼前人,巫眠此时内心只有一个念头:她这荒山神女要做,同样这妖主也要嫁,她定要以命,护住眼前人。
*
入夜,青丘深山被狐火映得亮如白昼,仔细看去,一群狐妖正忙着挂灯笼红幡,妖气缭绕的深山老林,竟瞧着有些喜庆的气氛。
也不知他们是从何处寻来的这些。
巫眠合上窗子,正欲熄了蜡烛入睡,却见烛火微动。她很是警惕地贴身于墙,待烛火稳住,她视线落于烛台旁的茶桌上。
“传信诀的印记?”
巫眠走近观察,这印记上遗留的仙气是龙伯的。
龙伯是荒山最为古老的一棵巨树所化,知晓荒山各类野史轶闻,巫眠初来乍到便同他很是相投。她初任荒山神女时,龙伯帮了她许多,在荒山,龙伯是她最信任之人。
她伸出二指,在印记上虚画了几道,那印记化作几行小字,随着巫眠视线所至,逐字消失。
“永弥宫来访,速回。”
为何会惊动永弥宫的人?莫非天尊要阻拦这门亲事?可天尊闭关于无极境中近万年,从不过问六界之事,又怎会因她这事出山……况且此事天尊若真要插手,那便无甚意思……无论如何,她不能放任钟冥单方面接见永弥宫仙使。
她眉头越皱越深,终于再无法坐定。
夜深,一簇黑影迅速穿过山林。
周遭环境愈发的黑。巫眠停下脚步,正欲捏个火团出来,忽而自远处一簇簇蓝色火焰燃了起来,同人间街巷挂着的灯笼那般,一长排的火光将周遭映得通明。
隐约有个身影朝她徐徐走来,那人拾级而上,修长身姿同火光交叠。
“小九?”巫眠认出来人,“你怎么在这?”
看来这一路如同鬼火一般的蓝色火焰,是他燃的。
这倒没什么。只是此时月上中天,他穿一身红衣,眼眸也受月辉影响染上一抹鲜红之色。
巫眠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方才没瞧清楚面容时,她误以为是罗刹来索她命的。
“小九也想问主人,这么晚了,这是要出山?”
“是。”
小九停在她面前两步距离,眼角虽笑,眸子却冷着,他道:
“成亲之事,主人可是反悔了?”
被小九这样盯着,巫眠莫名有些惊颤,“怎会。”
他怎得如此患得患失,看来是她往日对他有所疏忽,才致他如此没有安全感。
小九听她这么说面色方才缓和些。他展开衣袖,在她面前转了一圈,眸子里映着光点。
“明日,我就穿你送我的这身衣服,可好?”
她左右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小九本就样貌极为俊美,这一身红色将他这容貌衬得更为绝色。巫眠有些恍惚,或许伯元说得对,她未必不是被这只狐妖的美色所迷惑……
“好,特别得好。小九,你穿红色可真好看。”
小九眼眸一亮,朝她走近一步。
巫眠意识到自己失态,她忙推开小九,逃也似得朝前越走越快。
“主人。”小九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小九在这里等你。”
巫眠听后,浅笑道:
“乖乖等我回来。”
她朝身后摆了摆手,身影很快便消失于石阶深处。
周遭狐火仍旧燃着,小九沉眸盯着巫眠消失的方向出神。
“主上。”一只灰狐自林中钻出来,“您怎么能让她这么走了,您若是不便于阻拦,属下去拦她。”
“耿介。”妖主终于将目光收了回来,余光扫一眼衣衫,蹙着眉小心将衣袖处的褶皱抻开,“还有几个时辰,便是我大婚之时,回去做你该做的事。”
“属下瞧见这边亮着便赶了过来,左右有知津在,典仪自会布置妥当。主上,此时您不能放她走,她是荒山神女,有她在我们便可胁迫荒山。”耿介眉头皱成一团,“主上不要被冲昏了头……”
“我很清醒。”
“可属下却觉得您过于信任她了,主上可还记得上界那些神仙是何等歹毒。当年您同涂山殷颓大战数日心脉尽损,才将他肉身斩杀,魂魄困于幽冥之地。您为六界除去此等祸害,可上界那些东西,却趁机将涂山的污名扩大至整个狐妖一族,在您伤重之时,起杀阵……”耿介声音颤抖,他不愿再继续回忆,“好不容易属下将您盼了回来。您竟再度信上界那些神仙?”
“她不同,她对我,无所念亦无所求,她救我是出于她的善念,她知晓我身份却还要与我成亲便是最好的证明。”
“可万一,她不回来了呢。”
耿介此话一出,便见妖主神色一凝。
“我会死。”
耿介这下更慌了,“钟冥早就知晓您的身份,却在二百年前没有下杀手,您反倒被神女所救。其中必然有诈,说不定神女早就和钟冥串通一气,要绝您的命。”
妖主没有立刻驳了他,只用手轻抚心口,半晌才道:“两百年前,钟冥他便清楚,他根本杀不了我。”
“主上……”
妖主很是惬意地抱着手臂,像个看客一般点评道:“不过他这次很聪明,想要耗死我。”
耿介立刻领会主上所说,“内丹可是我们狐妖命脉之根源……所以您被神女所救,是美人计……”
听到耿介如此说,妖主面上竟多了几分得意之色。
“她并不知晓此事。我早就将内丹给了她,她若真与钟冥一同设计害我,大可趁我在失忆之时直接杀我。可她却追到了青丘……”
想到她要还回内丹,他的嘴角便抑制不住上扬。
“可您不该如此冒险,她此时若去的是荒山,您岂不是很危险?”
“我信她,自然将一切交付于她。我从不担心她会做出背叛我的事情。”妖主视线落在自己手心,若有所思道:“若她要叛我,那我便死在她手里。”
“主上三思啊。”
耿介狠狠垂下脑袋,恳求面前之人能幡然醒悟。
可他在妖主身后等了一夜,也未见其身影动过半分。
直到天际将明,终于石阶深处浮现一抹身影。
妖主原本神色黯然,在望见这抹身影之时,如同墨汁滴落于湖水一般,承载了整夜的繁杂心绪瞬间散开。
那身影愈发得近,且好像不止一个。
“主上,来的是人族。”
耿介很是紧张地护在妖主身前。
“无碍。”
待看清了来人,妖主推开耿介迎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