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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夏首辅墨书赠罪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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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舜卿看见靖宁侯府的马车往这边驶来,老远就开始招手。

车夫急勒马,使得车身颠簸了一下,檐下的串珠流苏相互碰撞发出了脆亮的响声。好在其技术了得,车立刻就停下了。

“世子,捎我一程。”夏舜卿说。

“我看你真是无法无天了。”赵元徽掀开篾丝细软的竹帘,对着车前的人责备道。

夏舜卿略拱一拱手说:“小人若有冒犯之处,世子大人有大量,定能海涵。”

赵元徽挥起竹帘,重重地从车上跳到夏舜卿跟前说道:“我有什么不能海涵的?倒是你,嫌在刑部受的伤太轻了?”

“我这不是怕不拦的话,你的车就过去了么?”夏舜卿道。

赵元徽见状笑了:“哪里的话,我是特意来接你的。我怕你已经坐车离开,可是紧赶慢赶——等下,你府上马车呢?不是早就来了吗?”

“我让甄冉送李姑娘出城了,免得她又受王玄挟持,生出别的事端来。”夏舜卿说。

“什么?”赵元徽哭笑不得,“你让甄冉驾着自家马车送李姑娘出城?你生怕别人觉得你跟她没事儿?”

夏舜卿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说道:“李姑娘不明不白地把诉状撤了,旁人恐怕猜测她这么做是因为受了我的逼迫。我在一些人眼中早就是个仗势欺人的主,再误会还能误会到哪里去?”

这时从侯府的马车里又传来一个人的说话声,那声音很轻,好似不想惊动其他人。

“有什么话到车上说吧,时间有点赶。”那人说道。

夏舜卿往车上一看,只见竹帘掀开了一角,露出了夏尧臣温润的脸庞。

夏舜卿被赵元徽拉上了车。他还没坐稳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什么事有点赶?”

夏尧臣道:“林御史受贿被判了流刑,流放三千里,今天就要走。翁翁有事托我问他,又不好声张,所以就麻烦世子了。”

赵元徽笑了,说道:“倒是不麻烦,反正我要来接舜卿的。”

“这么快就判了吗?大理寺审核了?”夏舜卿问。

“是的。”赵元徽说,“因为和京察有关系,皇上太后都看着,紧事紧办自然快。”

夏舜卿揶揄道:“之前审的时候那样磨蹭,判刑倒判得挺快……”

赵元徽表示同感,说道:“那个刑部尚书王照邻,背后搞鬼肯定有他的份。要不是你让他不得不避嫌,恐怕他还在那儿拖延。”

夏舜卿的表情凝重,说道:“不管王尚书是不是故意拖延,如今案子也结了。我担心的是,这案子背后是不是另有隐情。”

“隐情?”

“王玄曾到牢里来见过我,他向我说过能救我出去的办法。”夏舜卿说道。

“什么办法?”

“做假证。找一个假证人,声称目睹林御史送银子到酒楼,为我洗清嫌疑。”

夏尧臣心里一惊,忙插话道:“这……不正是此案的审理结果吗?”

“对,所以说太巧了。”夏舜卿面带疑虑地说。

“会是王玄做了手脚吗?”赵元徽问。

夏舜卿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但我觉得银子与他无关,如果他只是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不至于去做假证,太冒险了。”

“见到林御史的时候再问问看。”夏尧臣说。

夏尧臣看着夏舜卿那包着纱布的双手,不禁十分心疼,问道:“手伤得重不重?”

“不重,养养就好了。”夏舜卿说。

夏尧臣有些自责。他知道自己一介白衣能力有限,所以功名对他来说更加志在必得。

城外的官道上,防送差役不断地催促犯人快些行进。他们见惯了流刑人员依依不舍、痛哭流涕的情状,早已心硬如石。无论犯人如何哀求,他们也只是公事公办,严格计算着路程与时间。

“请等一等,再等一等。”林百川向那两位差役央求道。

“等到现在,该来的早来了。听我一句劝,把这里的一切都忘了吧。你若有福,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到达,就重新来过。别凄凄惶惶,自讨苦吃。”其中一位差役中肯地建议道。

林百川手脚戴着手纽和锁链,两鬓的银丝又增添了许多,散乱着顾不上梳起。他又回头望了望城郭的方向,好似在期待着什么。

此次离别,别的不止是京城,还是林百川的一生。

高大的砖墙遮住了大半个天空,白云从城楼屋脊上的瑞兽边飘过。无论人间正在发生怎样悲欢离合,它们也只是平静无言地看着,疏离又淡漠。

这时远处的官道上飞起了沙尘,一辆马车隆隆地急驶而来。林百川苍老脸庞上的皱纹仿佛都舒展开去,眼睛也充满了神采。

车子很快就到了跟前,赵元徽下车向防送差役说明来意,差役同意了让林百川上车说话。

林百川进了车厢,一眼便看见坐于正中的夏尧臣。林百川认出了他,连忙说道:“首辅大人……”

夏尧臣请林百川坐下,道:“林大人,翁翁让我来送送您。”

“好,好……”林百川笑着说。他的眼中很快被泪水充盈,已不知说什么好。

夏尧臣恭敬说道:“恕晚辈无礼。您受贿的事情,翁翁始终觉得难以置信。他希望能再听听您的解释。”

林百川又笑了,笑得有些凄凉:“大人他真的是这么说的吗?”

夏尧臣点点头。

“大人如此信任我,也不枉我一番谋划了……”林百川说道,声音低沉哀伤。

“翁翁希望知道前因后果,您可以详细说说吗?”夏尧臣说。

林百川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慢慢说道:“不是我为自己辩解。我家中考妣已经亡故,子女早夭,妻子又先我而去,如今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其实是该作古的人了。所以我早就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这次收受贿赂是我给孙公公下的套。孙公公有魏公公的爱护,实在是太骄纵了些。在得知我拿到了他收受地方官员贿赂的证据之后,他很快就来收买我。他收买我的银子甚至是可以轻易溯源的太仓银,真不知他是太天真还是太过嚣张。”

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接着说:“这原本只是推动京察的备选项,而首选项是你举报刘长生违规入学国子监那件事。但事与愿违,没想到皇上直接替我选了前者。”

“所以说,您完全是为了京察才这样做的吗?”夏尧臣问。

林百川点了点头:“可以这样说。我一把老骨头了,唯一还牵挂的,就是首辅大人的新政。这是我能为此做的最后一件事……”

三人听了都颇为动容。车厢里沉默了,一股感伤的气氛弥漫着。

夏舜卿牵挂着案件的真相,便问道:“请问您收的银子是五千两还是两千两?”

“两千两。”林百川说,“我的口供一直都是实话。”

几个人面面相觑。

“消失的三千两”如今变成“多出的三千两”了。

车外的差役又催促了一声。

夏尧臣赶紧拿出一个竹胎漆盒呈给林百川,说道:“翁翁相信您有苦衷,所以交待我一定要把这个给您。”

林百川打开来,发现是一幅卷轴。

那是一幅字,写着虞世南的那首《蝉》:

垂緌饮清露,

流响出疏桐。

居高声自远,

非是藉秋风。

字迹超脱刚毅,虽出自六旬老者之手,却浑然有壮年气象。

林百川的手开始颤抖,他用同样颤抖的声音喃喃说道:“首辅大人终于肯送我一幅字了……”

夏舜卿见了,不禁说道:“这幅字翁翁很久之前就写过,写了几回都说不满意呢。”

林百川突然看向夏舜卿,像是在询问真假。不过他没有开口。

蝉是高洁的灵物,夏昭明如此褒扬他,他还有什么不满足?

“请转告首辅大人,务必珍重。”林百川说。

夏尧臣点点头。

“您一路顺风。”夏尧臣说。

赵元徽替夏尧臣打点了差役,请他们善待林百川。林百川开始踏上了漫漫的远行之路。

看着林百川蹒跚离去的身影,赵元徽感叹道:“有拥趸如此,难怪夏首辅敢推行新政。”

夏舜卿却摇摇头,说:“如果只是对个人的拥护,真的能让人做到这种程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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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大亮,青梅还未起身。缃儿打了一盆热水,掀起水晶珠帘走进夏尧臣卧房的外间,将水盆在画着水仙花的朱漆六角盆架上搁了,向青梅问道:“青梅姐姐,毛巾需要我替你拧吗?”

“不劳烦。”雕花架子床的青帐中传来青梅气息微弱的回答。

许是守夜时着了凉,此刻青梅正发着烧,神思恍惚。

缃儿挪了一个凳子在床边,将水盆移到凳子上,说道:“既然这样,姐姐自己来吧。”

青梅挣扎着坐起身来,撩开凤穿花纹轻纱罗帐,自己拧了毛巾在头上敷了,说道:“即便我病了,该做的事我还得做。你早晚是要离开的,不用这么上心。”

缃儿知她话中所指,并不理会,只是将青梅的衣服递到她跟前便出去了。

缃儿在院中闲步,正巧遇到夏尧臣。夏尧臣问道:“青梅怎么样?严重吗?”

缃儿答道:“回公子,青梅姑娘烧得很厉害。不过她说请公子放心,不会耽误事儿。”

夏尧臣的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说道:“恐怕她要硬扛,这可不行。今天你就替她吧。”

“是。”缃儿应道。

青梅在屋里听见了,穿上衣服趿着鞋出来,扶着柱子朝夏尧臣喊道:“公子,我没事。不用麻烦缃儿了。”

正要离开的夏尧臣听到她的声音后马上转过身,见她脸上泛起潮红,精神也不大好,心疼地说:“我知你尽职尽责,但生病了去休息是理所当然。你身体不好,大概太过劳累。缃儿事情少,以后她就到屋里伺候,给你帮衬帮衬吧。”

青梅急了,忙说道:“公子,缃儿有自己的差事,怎好让她劳累呢?”

夏尧臣一向觉得青梅的话都是在理的,便疑惑地问缃儿道:“你事情很多吗?让你到屋里伺候忙得过来么?”

缃儿心里窃喜。她平日故意在院子里走动,就是为了让夏尧臣知道她没事做,现在看来起效果了。

缃儿赶忙说道:“可以。不劳累。”

夏尧臣转头去看青梅,只见她心虚地将眼神挪开去,这才知道青梅撒了谎。虽然不知什么缘故,但夏尧臣没有责备,而是笑道:“既然这样,就按我说的吧。”

“公子……”

青梅又要劝说,却被夏尧臣打断:“外头有风,快回屋里去吧。”

缃儿跟着夏尧臣从院里出去了,独留受到打击的青梅在原地生着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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