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的正午日头正烈,温无延被人抬着去了大理寺。
高崇身居高位,崔芣苢跪在堂中,她双手奉上所查证据,指明另有他人只是还待考证。
高崇却说,“亲属求情我怎知你的心呢?”
“女子句句属实。”
“那你证明给我看。”
说完只见他挥了挥手,“先打十大板。”
木棍被高高举起又落下,崔芣苢也是第一次听到了皮开肉绽的声音。
她到底只是个弱女子,十大板下去已经将近昏迷,“臣女所言属实,不敢欺瞒。”
音量小了很多,只是已经完整,依旧不变。
高崇淡淡道,“你已经要没了半条命了,为他值得吗?”
崔芣苢拉着高崇的衣角,“我不为他。”
声音小到听不见,于是高崇蹲下身来聆听,听她字字清晰地说,“我不为他,我为正义,为真相。”
高崇动容了,但那又怎样,只是动容而已。
最终高崇向众官员展示了自己所收集的证据,与崔芣苢所递交的基本相同。
温无延被放了回去。
回府途中胡明里本想搀扶,可温无延硬是挣扎着要抱晕倒在厅中的崔芣苢回去。
刚到府中时太医为温无延开了些外敷的药,他想起了崔芣苢,于是屁颠屁颠地跑去崔芣苢的小院子给她擦药。
推开门的刹那崔芣苢端坐在室内,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着一身黑衣,为她擦药。
那人不曾转身,只是用身子挡住崔芣苢,用一件毛裘裹住了整个崔芣苢。
崔芣苢探出脑袋瞅见了温无延,随后笑面春风,“何事?”
温无延将要藏进衣袖,“无事。”
说完便带上了门。
门外寂静无声。
腊月二十九日 晚
渝城又下了一场大雪,早开的梅花依旧盛放。
崔芣苢屹立庭院中,一身红色裘衣,与梅花相映衬。
府内人不少,大雪飘落,渐渐白了崔芣苢的发丝。
大概是人的温度太高,雪渐渐化成露珠,沾染在发丝。
崔芣苢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屹立雪中,与红梅相望。
温无延坐在楼阁之上品茶。
这楼阁不遮雪,胡明里端正屹立在他身侧,纸伞轻撑,挡开片片雪花。
“我从来都没有看懂她。”
胡明里听完便回话,“我当真不曾查到她的背后的人。”
停顿了一下,没有得到回应,他继续,“崔姑娘也没有来您这儿的动机,实在想不出。兴许……”
“兴许什么?”温无延问道。
“兴许她当真是一个痴情女子。”
“她一副万事不在乎的模样,内心通透的很。你说一个如此通透内秀之人难道会分不清恩情跟爱情吗?”
胡明里听完点头,再说不出其他。
“她这个年纪正是懵懂之时,对一个男子动心再容易不过。可是正直无私温柔体贴的陈逸景她维护却不越界,我的那些下流试探手段非但没有让她或面红耳赤,尴尬娇羞,也没有让她惊慌厌恶,她只是学着反过来试探我。她可不简单啊……”
雪大了些,不知是大雪淹没了人的气息,还是雪勾住了人心,这天地静的能听见发丝与风的私语。
“手段心机用褒义是足智多谋,用贬义是阴险狡诈。究竟是褒是贬重在人。我想崔姑娘不喜好后院之内,她是山间风,云中雀,用这些计谋不过是明哲保身,但本意是不屑于这些勾心斗角的。”胡明里的话划破万年寂静,落入温无延的耳中。
“山间风,云中雀……”温无延的指腹磨裟茶杯,喃喃自语。
胡明里自觉地闭了嘴,两人齐齐地将目光投向崔芣苢。
檐下屹立着同样凝视崔芣苢的宋声声。
崔芣苢缓步走进梅花树,她用手轻轻扶住树干闭上了眼,“曾听一世人出言愿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今日芣苢对神木许愿,对神明许愿,一愿阿翁安康,二愿民众安度余生,三愿清风过朝,士途公平。”
崔芣苢说完,下跪叩头。
片刻后温无延听见脚步声低声询问,“她所求何事?”
“求家人平安,求天下民生,求朝政清明。”
温无延的手悬在半空,他道,“她确实是……”
“什么?”胡明里追问。
“志不在攀附,也不在情爱,更不在报复算计。”
“在天下民生。”两人齐声感慨。
温无延叹气,“道阻且长,身为女子,有此想法可真是……。”
温无延摇头叹息。
“主上一路来也不易,如今也算是相见恨晚了。”
温无延不说话,低声叹气。
他正放下茶杯,却发现人已经不在。
他站起身却发现崔芣苢就站在楼下,抬头仰望着自己。
“太后有话,年关在即,你受了委屈,接我们入皇宫住上几日。温无延,该走了。”
温无延顶着一身黑裘衣随着崔芣苢入了宫。
“长公主脾气不好,你入宫后注意言行。”
“用不着你提醒。”崔芣苢答道。
自那次之后崔芣苢像是变了个人,温无延能明显感受到,而这恰恰加重了他内心的负罪感。
崔芣苢其实一直心里没底,她从来都没看清温无延是一个怎样的人,又究竟站在哪一方。
感觉身后的脚步声消失,崔芣苢转过了身,“我说过以诚相待,那你的诚意呢?我看不见。”
温无延一把拉住崔芣苢的手,“走。”
待入了宫门温无延早已放开了崔芣苢,两人像是相敬如宾。
也对,外人皆知是崔芣苢自幼年便仰慕温无延,而温无延冷冷淡淡的性格也是外界所知的。
戏嘛,总得演完。
崔芣苢便依旧对温无延热情。
这皇宫偌大,崔芣苢自然想自己到处转转。
得了皇上的允许之后崔芣苢便四处赏玩。
恰也在此时,崔芣苢遇见了长公主。那个常年以面具示人的长公主。
世人只知道崔芣苢入宫赏玩打碎了长公主的面具,因此在雪中长跪半夜。
而温无延也并非怜香惜玉之人,崔相更是因为皇族颜面没有为崔芣苢求情。
长公主一向性格怪异,而皇帝与她不和,皇帝也没有办法。
据说跨年之时的团圆饭长公主竟然坐在饭席之上,只为悄悄崔芣苢的惨样。
世人只觉得不可思议,却也只有这一个说法传言,于是便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