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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少年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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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宴一直到次日丑时才散席。

羽林军包围了凌王府,凡是当日进出过府上的人全部扣押盘查。仔细盘查过后,郑卿远才逐一放了人。

事发突然,但并非没有预警。很显然,昨夜刺杀一事有不同的幕后主使。郑卿远在盘问中发现了端倪——铜鸟堂。十二位舞女中藏着一个名为铜鸟堂的杀手组织的人,他将此事报给了凌王。

“殿下,臣怀疑您的府上还有铜鸟堂的眼线。”郑卿远道,“昨日只抓住了三个人,这是三个死士。臣盘查过后廷尉的人又审了一遍,得到了很多重要信息。”

殷玉慢悠悠地扒着核桃,“说重点,本王乏了。”

“是。”郑卿远瞧着殷玉也不像是个会管事的主,他三句话并做两句话,言简意赅道:“铜鸟堂是一个潜伏在大徵境内的杀手组织,但是他们的主要目的不是杀人,而是获取情报。昨夜的刺客中,一部分是铜鸟堂的人,还有另一部分,臣怀疑,可能是……是……王妃的人。”

“噢。?”殷玉抬头,“才到凌王府便已经下手了,她有点急不可耐了吧。”

“臣在死者的身上发现了一种毒,这种毒跟去年冬至夜陆决等人中的是一种毒,名为‘断肠’。”郑卿远解释后,呈上了一个玉瓶,“臣在王妃坐过的文茵下发现了这个药瓶,里边就是‘断肠’。”

殷玉并不是吃惊,也不生气,他揉了揉眉头:“本王知道了,东西放这吧。”

“那……殿下,臣还有要事,先行告退。”郑卿远不敢多言,先找了个理由退下,免得言多必失,引火上身。

他出去寻照山白,找了一圈没见着人,问了手下才知道,照山白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

秋雨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的,灰色的雾气笼罩在泥泞的小路上,四周被雨水砸的乱七八糟。

一个人在雨里像疯了一般不停地奔跑,犹如蒸笼里横冲直撞的气泡,看不清前路,只是觉得又闷又胀。

桓秋宁早就跑到虚脱,他不知道万坟冢在哪儿,也不知道十三是不是在那儿。有一股劲支撑着他一直跑,一直找,因为他知道十三一定在等他。

在城北的荒山村,他找到了一个大坑。里头堆放着密密麻麻的尸体,堆成了一个又一个腥臭的小山丘。

万坟冢里没有坟,只有堆积成山的无名尸。

桓秋宁抿了一把脸上雨水,低头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他踩着烂肉在尸骸中翻找,他想叫一声“十三”,嗓子却哑到发不出声。

雨声太大了,吵的他耳鸣。桓秋宁在万坟冢里头疯了一般哭喊,眼睛上蒙了一层水汽,他根本看不清脚底下的人。

桓秋宁虚脱到站不起来的时候,听见不远处有虚弱的呻吟,他爬过去,摸到了一只冰冷的手。

那只手像尸海中长出的一棵小树苗,它看不见阳光,只能看见桓秋宁。

“十一哥,是你么?”那只手握紧了他的手指。

桓秋宁把十三从破布缠绕的尸体中扒了出来,他揽住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伸手替他挡着雨,“十三,哥来了,哥带你走。”

十三已经抬不动眼皮了,雨水落在他的眼缝里,他就像能看见桓秋宁一般,抽动着嘴角笑了笑。

他握着桓秋宁的手指,虚弱地说:“十一哥,我等你好久了。我吃了一整瓶金疮药,你不要怪我。”

十三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攥着白玉瓶,里边只剩下了血,“哥,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哥不会怪你的,哥从来都不怪你。十三啊,你坚持住,哥带你走好不好,哥什么都不要了,求求……求求你不要抛下我。”桓秋宁睁不开眼睛,他抱着十三,摸着他的脸。

“哥,我好疼。太疼了,真的太疼了。”十三张着嘴,声音断断续续,“哥,我累了,不想走了。你抱我一会好不好。”

桓秋宁抱着十三,转身要走,可是他的腿插进了泥浆中,拔不出来。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腿这么沉过,就好像坠着千金重的硬铁,怎么抬都抬不动。

他抱着十三,崩溃地哭着:“十三,哥错了,你别跟哥开玩笑。走啊,这里太冷了,跟哥走,以后不会再疼了。”

十三伸手,去够桓秋宁的脸,他大口大口地吐着血,手上已经没有一块好地方。他抖得厉害:“哥,你听我说。逃吧,你快逃吧,不要再替人卖命了,哥!他们根本就没把咱们当人看,可是我们也是人啊——哥,你逃啊……逃吧……快逃啊……”

“好!逃!我们一起逃。坚持住,十三!别丢下哥!”桓秋宁抱着十三往外跑,可是雨太大了,他根本就找不到方向,跑了两步就跌倒在泥潭里。

他爬起来,继续跑。

大雨落在十三的脸上,冲刷掉血迹,掩盖住伤痕,那是一张十几岁少年的脸。十三平静地笑了笑,仿佛这张脸从来没有遭受过伤害,是一张干净明媚的脸。

“如果……如果有来世的话……我还要练一身好武艺,我要做大徵的将军,堂堂正正的活一次。”十三抱着桓秋宁的胳膊,轻轻地地摸着他的手臂,“这辈子我也不后悔,老天待我不薄,我的爹娘不要我,但是我遇见十一哥……不后悔……我不后悔……”

“十三别说了,我求求你别说了。你攒着劲儿,哥带你走!”桓秋宁抱着他,无声的哭泣,“你是不是一直觉得在铜鸟堂的时候是我救了你,不是的,是你救了我啊!十三,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死在那儿了。所以,你就当是给我一个报答你的机会,活下去,活下去好不好!”

“真好,原来我一直是在十一哥心里的人。”

十三抬头看天,大雨无情地落着,“我睁着眼,看到了婆婆。卖梨花酥的婆婆,是我的亲婆婆。哥,我找到了我的婆婆,但是我没告诉她。”

十三的手落了下去。桓秋宁握着他的手,急切道:“十三,撑住,哥带你去找她。”

“来不及了。我这个讨厌鬼,以后再也不会给哥拖后腿了。十一哥,不要因为我的死而难过。我们好好地道过别了,我不许你难过。”十三的嘴角不住地流血,他用尽力气挤出了一个笑,“我会永远留在这里,永远的……护着我的十一哥……”

“不要!我不要你留在这里!你说过要和我一起走的。十三,我还没有帮你找到名字,没有找到你的身世,你不在乎过去,没关系,以后的路哥陪你走!你的婆婆,她还在等你啊……”桓秋宁摇着十三,紧紧地他的后背,“你说过要走过我少时走过的路,你说过要去琅苏看花,去北疆看雪,别睡好不好!!!十三,哥求求你,求求你了啊!别留下我一个人……”

无声的哭喊。

到最后,桓秋宁甚至不能哭着叫出他的名字。

落雨渐渐变小,雨水温柔地亲吻着少年的脸,带走了他仅存的一丝呼吸,淹没了他最后的心跳。

桓秋宁一次又一次的捶地,一次又一次地叫他,没有回应,不会再有回应了。

“十三……”

“十三——”

“十三 !!!!!”

不会再有回应了。

永远,永远不会再有回音了。

……

一只万念俱灰的鬼在雨夜里飘荡,面无表情,不哭不语,只是流泪。地上的水洼中映着灯光,他看不见,一脚踩进去,踩碎了上京城的繁华。

崩溃过后是心如死灰的平静。

桓秋宁晃晃荡荡地走在长安路上,有时哭有时笑,嘴里不停的重复着一句话。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城北的陋室,他的空荡荡的宅院。

站在门前开门之时,桓秋宁才察觉到他身后站了一个人。

一袭白衣,撑一油纸伞,像是跟他走了一路,全身都湿透了。

桓秋宁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一句话想对他说,转身走进了院子。

照山白脚步轻轻,拎着食盒走进了宅院。他见屋里亮了灯,没有前去敲门,只是安静地站在院子里,静静地注视着那盏灯。

屋里人扔出了几句有气无力的话:“你来干什么?带我回去审讯,还是……来可怜我?”

照山白低声道:“路过,想来看看。”

屋内传来一声冷笑。

转眼间,桓秋宁抢过照山白手中的伞,扔在一边,两个人淋在雨里,他紧紧地攥着照山白的手腕,寒声逼问道:“这种话你自己信么?照山白,收起你这副假惺惺的做派吧,自欺欺人有意思么?别装的时间长了,连自己都骗过去了。你很鄙夷我,讨厌我,恶心我,不是吗?!”

他的语气一分分加重,已然失态:“从我第一夜出现在与君阁开始你怀恨在心了吧,我以色示人,靠着这张皮上位,我对你出言不逊,行事轻浮,让你这位清清白白的好公子遭人诟病!我利用你,伤害你,踩着你的名声谋权谋位,你恨透我了吧!你之所以让我留在与君阁,是因为我是陛下安插在照氏的眼线,你也算不上是可怜我吧,你不过是为了让稷安帝放下对照氏的警惕心,这样看来,我对你也不是全无用处,难怪你会用这种表情看我。照山白,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怜悯,恨啊,把你心里的恨发泄出来啊!”

桓秋宁把短刃放在他的手里,握着他的手逼向自己的脖颈,疯了一般笑道:“杀了我,给我个痛快,你也痛快,一举两得,行吗?!”

“你冷静一点!”照山白叹了口气,他握紧了桓秋宁的手,逼得桓秋宁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撞在了木门上,震得两个人不由得贴近彼此。

“冷静一点,好吗?”照山白抽出挡在桓秋宁后背与木门之间的手,用手臂抵着他的胸口,夺过了短刃,让扔在了地上。

他直视着桓秋宁的眼睛:“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不要冲动,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你想骂我,打我,或者是别的,随你!别伤害自己,可以吗?”

“后悔……”桓秋宁盯着那双雾月半朦胧的眼睛,苦笑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去后悔。我已经失去后悔的机会了。”

桓秋宁衣服已经湿透了。玄色的软纱紧贴着前胸,脸颊上的雨水顺着下颚滴到了锁骨,弹起的水珠飞溅到了照山白的耳垂上,带着一丝似有似无的温热。

二人的心跳声盖过了雨声。

照山白低头看了一眼,隔着一层单薄的软纱,桓秋宁整个人都在抖。照山白觉得桓秋宁会冷,于是抓着他的手,把他带到了屋内。

烛光微弱,在冷风中摇曳。待桓秋宁冷静下来后,照山白出去,把食盒拿了进来。

“下毒了?想给我一个体面的死法?”桓秋宁冷笑。

桓秋宁抬眸看了一眼他的衣袂如雪背影,打开食盒,看到里边有一碗用棉布裹着的八宝粥,还是温热的。

他心头一软,眼角热了起来。

恨吗?

他现在已经恨到无力,恨到连自己都看不清了。

为什么……

为什么一切会发生的这么突然。

意外打了他个措手不及,遍体鳞伤,如今连哭都不知道该找谁哭。

他以为自己可以操控全局,可以改变既定的结局,到头来,他只不过是别人棋盘上任人舍弃的废子,甚至赔上了别人的命。

桓秋宁端碗的手抖得厉害,他咬了咬嘴唇,把粥放回了食盒里。胃里难受。

“为什么我说了那样的话,你还不走?”桓秋宁面无表情,平静地注视着木桌,声音干涩,“为什么……”

屋外雨声簌簌,月亮依旧明亮。照山白站在屋檐下,抬头望天,“因为我想陪你一会。”

屋内安静了,桓秋宁没再说话。

照山白回过头,看见他抱着脸趴在木桌上,肩膀一抖一抖的,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动物,找不到人倾诉,只能抱着自己取暖。

也许他想一个人静一会。

照山白收好油纸伞,放在桌边。抬起的手悬在了桓秋宁的湿衫上,停了一会儿,又缩回去了。

走之前,他往食盒里放了一块高粱饴,温声道:“雨没停,出去记得拿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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