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乔源青即将全身接触到湖水的刹那，一个巨大的气泡屏障自水面升起，牢牢地罩住了乔源青，和籁籁一样漂浮在半空中，将他带离了危境。
籁籁已经追上来锤着气泡开始掉小珍珠了，哭得骂得都很真情实意。
乔源青笑着想说点什么，这小东西却闹了脾气，抱着爪子一溜烟飞回地面。
他赌对了。和那个被他惹毛了的人类人鱼不一样，这个对他抱有好感的人机人鱼怎么会放任他去死呢。
乔源青笑得太自得骄傲，犹如全盘皆胜的赌神，完全忘记了这仅仅是游戏的开端。
米娅静静地与乔源青炯炯有神的金瞳对视了半晌，忽然温柔地弯起嘴角：“原来……勇者的气魄就是这样的，您比我想象的还要帅气。”
气泡带着乔源青缓缓落地，米娅走上前来，主动牵住了乔源青的手。
这是什么……福利时间！做完任务之后的奖励，对吧！乔源青努力让自己兴奋起来，目光从对方柔顺的发丝一路落到飘动的裙摆上，心里还是只能不断感慨这个材质做得非常真实。
他果然还是无法将人机与人同等看待——无论对方表现得再如何生动灵活，AI就是AI，始终是没有灵魂的。
米娅不知道身后的男人还在思考什么哲学问题，她已经这么认定了乔源青的勇者身份，便顺理成章地将他带向树洞。
“您得到了树精的认可，我听见了您的歌声，悠扬动听……我差点在湖里睡过去。”
“你并没有听见吧。”乔源青冷不丁道。
米娅顿住脚步，转过头盯着乔源青笑了笑：“请不要这样谦虚，勇者大人，你有这样的嗓音与天赋，说您是百灵鸟也不为过哦？”
他只在联机模式里哼了歌，数据同步到单机模式里了，所以哪怕米娅并未亲身听过，也会刻板地夸耀他。
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感爬上心头。
米娅见乔源青没有回话，便继续向前。乔源青顺从她的步伐，一起走向那个让他非常好奇的树洞。
“现在您也得到我的认可了，请进吧，勇者大人。”
随着她话音落地，那个虫洞也消失了，现出里面的真实形态。
这里面便是人鱼的住所，木桌上摆放着木梳养着小花，床也是木制的，东西不多，布置简洁却温馨。
“这些是树精教给我怎么布置的，这么多年来，树精是我在这唯一的朋友。”
米娅举起小花在头发上比划，眉眼弯弯：“勇者大人，喜欢吗？”
这只人鱼似乎是在学着怎么像人一样生活。作为林中湖的守护者，她只能一直困在这里，渐渐的也开发起了自己的乐趣。
乔源青点点头，真挚道：“很好看。”
米娅一步步靠过来，轻快灵动，水晶般清透的眼瞳无辜得像从天地精华中凝生的精灵。
“勇者大人，你在未来拯救的世界，也包括我吗？”
这要怎么接话啊，他还什么都不知道。明明这时候只要拍拍胸脯信誓旦旦地给她一个承诺刷满好感度就行，乔源青却分外犹豫。
“让我来预测一下你的未来吧——你从这一路去到王国中心，会见到其他人，经过很多考验。”
“你会得到更多人的帮助，获得更为强大的力量，你将变得战无不胜，是所有人的英雄。”
“你会解开城堡的邪恶封印，唤醒里面沉睡多年的国王和公主，让所有灵魂得到解脱。”
噢，这就是世界观的介绍吗！是个蛮俗套的故事，勇者战胜邪恶然后拯救国家什么的。
乔源青静静地听着，米娅却忽然不说了。
不待他朝她投去疑惑的目光，米娅的手就已经柔若无骨地勾住了他的脖颈，几乎把整个柔软的躯体贴了过来。
太近了。他仿佛真的能嗅到她身上似有若无的花香。
她的唇慢慢地朝他的贴近，停在一个极其暧昧的距离：“到那时候，你会忘记我吗，勇者大人？”
很好，乔源青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动弹了，视角只能生生地卡在这——他是又要死了吗？
“我……”
他感觉自己确实要死了，但是还可以说话。
米娅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她在听。
这个不能动弹只是因为技术问题不能给嘴上来点实感吧——防止某些变态玩家不管不顾地占npc便宜。
乔源青其实更想退开几步，他也是男人，如果让一具这么美丽的女性躯体近在咫尺而他却必须清心寡欲的话，还不如保持一个对双方都安全的距离。
于是他选择闭上眼：“我不会忘记你。”
“为什么这么笃定？你们人类不都是这样吗？只要是到手的东西都不会再被珍惜。”
她语气平静，眼神却分外怨毒，若是乔源青这时候睁开眼，定能看出蹊跷，可他没有。
“勇者可能会忘记你，但我不只是勇者，所以我一定会记得你，你是我最初的引导者。”
简直是胡言乱语。
米娅脸上显出一丝疑惑，随即又露出一个了然的笑。
随着她慢慢退开，乔源青也拿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他睁开眼，看见米娅额间龙角的光也慢慢消失——初见和刚才用气泡救他的时候这龙角都泛着光，想必就是她使用力量时的特征了。
看来这人鱼在初见和这一刻都是真的想杀了他。
初见是对入侵者的防备，那么现在米娅又为何要对已经明显获得了她的好感与认可的勇者起杀心呢？如果他刚刚能毫无阻碍地亲上去，她也能眼疾手快地送他重开。
“那么，我就把力量交给你吧，不止是勇者的勇者。”
米娅甩了甩自己的长发，不同于一直表现出来的温柔娇弱，她此刻显得尤为自信飒爽。
这样的她更加美丽动人，看得乔源青有些怔愣，忽然觉得人机与人的界线并不是那么明显。
而勇者的呆愣无疑是对她魅力的肯定。
米娅笑了笑，点了点自己的唇心：“本来是不太乐意的，现在倒也能接受了。让我们用最后一个吻来结束这个任务吧，勇者大人？”
真要亲啊？能有什么感觉啊？乔源青瞳孔骤缩，猛然回过神来。
“但是同样的，我也有个条件……”
“可以不要把我的衣服设计得这么暴露吗？我觉得不太舒服。”
乔源青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与人鱼四目对视的瞬间，他知道他无法欺骗自己。
【游戏暂停。】
【是否退出？】
【是否存档？】
【无论您做出什么选择，我们都会期待勇者大人的归来！】
米娅产生了自己的意识？
一个npc，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她的杀意究竟是系统安排，还是发自肺腑？
她甚至知道乔源青的真实身份，不，或者说是，路子熠给乔源青的身份。这个身份认证本该是属于路子熠、那位研发部部长的。
她在最后向‘研发部部长’提出了请求。
乔源青感到无法描述的恐慌，取下头盔也顾不上把它放回固定点位充电，冲回房间里拿起手机，颤抖着手给路子熠打电话。
路子熠这次很快就接了，听上去很清醒：“乔啊，你怎么玩个游戏玩得这么不顺心，这次又是什么事？”
“路哥——”
乔源青捏着手机，想说的话抓心挠肺，可他脑子一片混沌，愣是理不出头绪。
“人鱼……那条人鱼……”
“米娅吗？和主控有吻戏的，记得把头盔里那个特制的唇部传感器安上。”
“她说她穿得太少了，不舒服。”
“穿的少很正常，你是男性勇者视角，她穿的少不是更能让你大饱眼福么？”
“她说她不舒服。”
“……”
“什么？”
乔源青做了个深呼吸，一字一句道：“米娅好像有属于自己的意识了。”
路子熠那边陷入了彻底的死寂。
乔源青等了半天也没有回应，有些着急：“路哥，你在吗？路哥！你别吓我啊？”
再不说话就要打110和120了。
结果这人忽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瞧你，被吓坏了吧，这是游戏设计彩蛋，你运气这么好啊，第一次就遇上了。”
乔源青把手机拿远了点，开着免提骂道：“路、子、熠，你是疯子吧。”
哪有人这么做彩蛋的！
“有趣，实在太有趣了，我眼泪都要出来了，”路子熠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乔乔，逗你真是太好玩了。”
“笑完了吗，既然没事我就挂了，哈哈。”
乔源青无语地咔掉路子熠的嘲笑，整个人像忽然放松下来的弦瘫在床边的地板上。
只是彩蛋而已吗？这也太真实了，那时他分明从她的眼里看到了祈求，而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离了那个世界。
真是太窝囊了。菜鸟勇者成功通过的第一关是勇气，在米娅眼里他不惧痛苦不畏死亡，是名副其实的勇者——可最后他甚至不敢多看一看她那双哀伤的眼睛。
乔源青扶着床边慢慢地站起身，哪怕路子熠说了那是早就设定好的，他也绝不会再玩单机模式了。
他拿着手机，踌躇着在通讯录里找到了美术组。
青青草原：有时间的话，能跟我聊聊【龙与勇者】的美术设计吗？
勉强平复下心情后，乔源青又一次戴上了头盔，也确实发现了内部有非常隐蔽的唇部传感佩戴器。
但他不认为自己用的上，看了看就还是搁置一旁，直接进入了游戏。
【是否进入联机模式？】
【正在检测身份信息……已确认。欢迎回来，勇者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