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鸢一夜好睡,早上起床,就听到楼下有动静。
项原已经起了?
她兴冲冲地换好衣服,刚出门就听到裴文雪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你要接她回来,为什么不跟我商量?难道我就会阻拦吗?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你就这么不相信我?整整两天,约你死活约不到人,你就在家陪着她?要不是我今天亲自跑过来找你,你还要瞒着我是不是?”
“你有完没完?多大点事?”项原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多大点事?”裴文雪瞬间被惹毛了,一抬眼恰好看到二楼的身影,立刻拔高了声音,“杀父之仇!项原你懂什么叫杀父之仇?她杀了你的爸爸,你不但不恨她,反而把她接回家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谁说我不恨她?”项原立刻反驳,有些恼羞成怒,“只是她没地方去,我可怜她。”
“那你怎么不可怜可怜你自己?你爸都被她害死了,她就是个白眼狼,迟早也会害死你,你居然还敢把她带回家!你要是真的恨她,就马上把她赶出项家,让她自生自灭!”
说完,她挑衅地抬头,看向二楼的位置。
项原坐在沙发上,背对着楼梯,根本不知道楼上站了人。
一扭头瞥见冬鸢,一颗心登时提了起来。
他方才说的话,或许冬鸢都听到了。
可随即他又觉得自己没错,他当然可以肆无忌惮地恨冬鸢,哪怕她听见又怎么样?
项家赔了一条人命,他没有把冬鸢赶出去,已经是对她最大的仁慈。
冬鸢扶着栏杆,慢吞吞地下楼。
裴文雪的目光牢牢盯在她身上。
冬鸢出狱那天,她特地打电话给项原,就是想试探他的态度。
听到项原不去接冬鸢出狱,她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
她以为项原再也不会去管冬鸢的破事。
可是紧接着,她就发现约不到项原的人。
以前约他喝酒、聚会、夜店,不管几点,项原随时有空。
但是这两天,他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甚至连准备他们的婚礼,他都不肯出门。
她十分笃定,项原一定和冬鸢在一起。
只要和冬鸢牵扯上关系,项原永远把她排在后面!
现在冬鸢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身上的衣服精致又合体,脚上的拖鞋是今年的夏季新款,手腕上的链子是佘家的预订款,至少提前三个月预订才能拿到货。
这一样样、一件件,哪个不是精心准备过的?
这是对待杀父仇人?
哪怕是养一个情人,项原也不会上心到这个地步!
裴文雪只觉得两眼一黑。
她知道,消失了三年三个月的噩梦,又回来了。
面对裴文雪愤怒的打量,冬鸢倒是从容多了。
她与裴文雪没什么深仇大恨,唯一的分歧,也就是项原。
只是现在,她刚出狱不久,不想和裴文雪起正面冲突。
至于什么衣服鞋子首饰,她不关注时尚,也不了解时尚,项家给她准备什么,她就用什么。
冬鸢的身体还很虚弱,走路有些缓慢。
裴文雪忍不住冷笑:“几年牢一坐,你现在真是弱柳扶风啊。”
项原眉头就是一皱。
他可以说冬鸢坐牢的事,但这不代表别人也可以拿这件事当面去刺冬鸢。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阻拦,冬鸢已经开口了。
她说:“嫂子,你来啦。”
话一出口,项原就愣住了。
裴文雪也愣住了,一肚子羞辱冬鸢的话,硬生生卡在嗓子里。
她很清楚自己和冬鸢的关系,哪怕在冬鸢坐牢前,她们也是相看两厌。
冬鸢最多最多管她叫过“裴姐姐”,这已经是对她最客气的称呼。
“嫂子”?
这个称呼简直让裴文雪喜出望外。
她忍不住看了看项原,不确定是不是他跟冬鸢说了他们要结婚的事。
又忍不住去看冬鸢——
她这是自动退出,甘心当一个妹妹,承认她才是项原的妻子?
一时间,裴文雪脸上的表情无比复杂,不知该用什么面目来面对冬鸢。
伸手不打笑脸人,半晌,她才勉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哦。你醒啦?”
“嗯。”冬鸢点点头,“我听哥哥说,你们下个月就要办婚礼,还没来得及恭喜嫂子。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嫂子尽管开口,我一定尽力。”
“你尽力?”项原没好气道,“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项家给的,你拿什么尽力?”
冬鸢不过是客套一下,没想到突然被怼,顿时有些下不来台,手指无措地绞在一起。
裴文雪分外惊讶,她还从来没见项原这么对冬鸢说话。
从前的项原,简直把冬鸢捧在手心里,连她这个青梅竹马,对冬鸢说话大声了点,都要被他狠狠骂一顿。
没想到,现在他自己对冬鸢倒是丝毫不客气。
难道项原彻底恨上她了?
整个大厅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冬鸢缩着脖子匆匆跑进餐厅,吃了早饭后,打过招呼,便叫了宋叔出门。
突然听到冬鸢要出门,项原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你出去干什么?”
冬鸢犹豫了一下,没吭声。
裴文雪巴不得这个碍眼的东西赶紧离开,她好让项原陪她出门看婚礼现场布置。
这会儿便向着冬鸢说话:“她闷了那么久,出个门怎么了?”
项原不悦:“老宋也是她能支使的?那我要是出门怎么办?”
老宋是项家的司机,平时项原要出席一些重要场合,不方便开着跑车瞎逛,就会让他开车接送。
在冬鸢进监狱之前,老宋几乎成了她的专属司机。
“我不是带车来了吗?再说你家里缺车?你车库十几辆车,你绑着老宋干什么?咱俩不都会开车?”
裴文雪一通解围,项原要是再拦着,就显得无理取闹了,最后不得不放行。
冬鸢得了他的允许,立刻兔子似的跑出门,一溜烟儿没了影子。
项原暗自磨了磨牙。
冬鸢上午出的门,再回到家已经晚上十点多。
整个项家静悄悄的,她特地瞥了眼二楼项原的房间。
项原的房间与她的房间在整个半圆形楼宇的两端,相对而立。
此刻,房门缝隙一片漆黑,看来他还没回来。
冬鸢放下心来,缓步上楼,刚推开卧室门,突然“啪”的一声,灯光亮起,惊得她“啊”一声低呼出声。
灯光下,项原侧身倚靠在雪白的墙壁上,一只手按着吊灯开关,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本书。
冬鸢打眼一瞥,就认出那是《童话故事》。
“哥哥,”她抿了抿唇,有些紧张道,“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用陪裴姐姐吗?”
往常裴文雪找项原出去玩,要么到半夜,要么通宵。
很少有这么早回家的。
“裴姐姐?”听到这个称呼,项原突然发出一声冷笑,“不是叫‘嫂子’吗?怎么现在又变成‘裴姐姐’了?裴文雪不在,你的虚伪也装不下去了?”
无端被他这么嘲讽,冬鸢一时间愣在门口,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火。
明明她早上出门的时候,一切还好好的。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我没有虚伪,我真心叫她的。”
“真心?谁允许你叫她‘嫂子’了?”
“可是……你们不是下个月就结婚了吗?”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是我哥哥,所以我……”
“我允许你叫我哥哥了吗?”
一连被数落了好几句,冬鸢的眼眶慢慢红了:“哥……项原,你一定要这么跟我说话吗?”
“我知道你恨我,你讨厌我。是我害死了项伯伯,我对不起你,不管你怎么骂我,都是我活该,是我欠你的。”
“可是,你要是恨我,不想见到我,为什么又把我带回家?”
“你干脆把我赶出去,让我自生自灭吧。”
“我知道,我是个坐过牢的人,我呆在项家,就是脏了你的地方。”
冬鸢说着说着,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她本来就瘦,气色还没完全恢复,此时这样一哭,整个人血色全无。
项原面无表情,看到她哭,也不肯低头。
直到她哭得越来越厉害,眼泪根本止不住,身体虚弱地几乎倒地,他脸上的冷漠终于挂不住了。
“不过说你几句,就拿这么多话堵我,我看你是长本事了。”他依旧嘴硬,可不得不找个台阶下来。
冬鸢抽泣着:“今天裴姐姐来找你,我怕自己碍事,特地出门去。这样你都不满意吗?”
“谁要你特地出门了?”一听她这话,项原的怒气又上来了,“你以为自己特别善解人意是不是?你蹲了三年牢就学会这些东西?说,你去哪儿了?我给你发了那么多信息,打了那么多电话,你人呢?”
“我手机没电了。”冬鸢的眼神闪烁了下,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
她这副样子,落在项原眼中,分明就是心虚。
冬鸢本来就没什么朋友,唯一一个来往密切的就是严学齐。
前几天她出狱的时候,严学齐恰好在场,他不得不怀疑,冬鸢忘了他的警告,跑去找那个小杂种了。
“去找严学齐了?”他问。
冬鸢继续低头擦眼泪,一声不吭。
沉默就是默认。
项原心底的火气蹭的冒上胸口:“冬鸢,你住在我项家,就应该懂我的规矩。我不允许你再和严学齐来往!”
冬鸢猛地抬头:“凭什么?”
“凭什么?”项原用力咬了咬后槽牙,深重的目光几乎要将冬鸢看透,“就凭他是项家的私生子,凭他企图和我争夺项家的家产,凭他当初把你送上我爸的床!这些事,你当我都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