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阿底提时，那种奇怪的情绪又消失了。

但从褚知和醒来后，就只见过郴铭一个活人，他有些紧张：“……你好。”

阿底提把褚知和上下打量了一番：“哎呀，真是个漂亮的孩子。”

“……谢谢。”

饭桌上冷不丁地多了一个人，褚知和变得十分拘谨，眼睛总是垂着，偶尔抬一下眼也总是撞上阿底提的目光。

郴铭用意识和阿底提对话：【母亲，别盯着阿和看。】

阿底提：【别管我，Eric，没想到你做饭这么好吃，以后有空的话，我会常来的。】

吃过饭褚知和就上楼了，郴铭收拾碗筷，阿底提则走到伊桑的缸前，问：【伊桑，和阿姆一起回海里吗？】

伊桑摇摇头。

【果然还是更喜欢爸爸妈妈，是不是？】

【伊桑也喜欢阿姆，但是我走了爸爸就不让我回来了。】

【怎么会呢。】

【会的，阿姆，你不了解爸爸，他特别小气。】

【这样啊，】阿底提晃了晃伊桑的触手，【那阿姆要走了哦。】

【阿姆拜拜。】

郴铭把阿底提送到海边，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母亲，你还是别经常过来了，如果你想吃我做的饭……”

“得了吧，也没有很想吃，”阿底提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过下去？”

“除了这样，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如果他恢复记忆了呢？”

“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吧，”郴铭拧着眉，“我不知道……”

确定阿底提离开了，褚知和才从楼上下来，按下播放键继续看纪录片。

十几分钟后，郴铭推门而入，褚知和正面无表情地紧盯着屏幕，听到动静也没分心，十分专注认真。

郴铭坐在褚知和身边，牵住他的手。

褚知和把手抽出来，“不要打扰我。”

郴铭问：“明天去不去岸上？”

“不。”

郴铭拿过桌几上的遥控器暂停，褚知和转过头看着他：“干什么？”

“为什么不想去？”

这个问题的答案褚知和说了很多遍，因为热，郴铭每次都问每次都问，很烦。

褚知和的嘴唇绷紧，去拿郴铭手里的遥控器。

郴铭侧着身子躲过，“你还没回答我。”

褚知和突然站起来，“我之前说过，因为热所以不想出门，你为什么每次都要问，烦死了。”

说完他把遥控器夺过来，坐到沙发另一端。

片刻后，郴铭又坐到他旁边，说：“但是之前不是还……”

“什么之前，我不记得。”

褚知和突然打断郴铭，过去对他来说是完全空白的，但他并未因此而感到不安惶恐。

“我不记得，”他看着郴铭的眼睛重复道，“你可以别再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吗？还有，你能不能记住我回答过很多遍的问题？”

郴铭低着头嗯了一声，褚知和把视频往回退了十几秒。

已经能说这么长的对话了吗？会不会很快就想起之前的事了……

褚知和看植物抽条，郴铭在回忆他们的恋爱过程。

那时他很谨慎，装人装得很辛苦，一些理解不了的问题也不能去问任何人，只能用手机搜索。

在此期间，他摸索到一条十分好用的方法——不说不错。

这对其他不熟的人很管用，但他要和褚知和谈恋爱，他不知道怎么挑起话题，而褚知和的话也不多，两人就这样不咸不淡地相处着。

直到军训结束那天，褚知和问他要不要去海边游泳……

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像人类，他不得不阅读了大量有关“养成良好品德”的书籍。

因为没人会喜欢一个不道德的人。

郴铭就这样一边自修，一边调整和褚知和相处的模式。

有赖于他的人类外表偏向“正派”的类型，情绪比褚知和还要稳定，又谨言慎行，所以会给人一种很靠谱的错觉。

他不知道褚知和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甚至在接吻之前，褚知和都没有太明显的表示。

回忆结束，郴铭不觉得自己和那时候有什么不同，相反的是褚知和变了很多。

之前自己和他说话，他从来都不会像这样充耳不闻过，表情也很温柔，而不是冷冰冰的。

郴铭怀疑是海怪基因侵入的原因，毕竟”冷漠”是海怪种族的代名词。

那没办法了，刻在基因里的东西很难改掉，更何况，褚知和也没有改变的想法。

21:46，《动物世界》第六期结束，褚知和关上电视，打算上楼。

郴铭不自觉地叹气，跟在褚知和身后进了卧室。

褚知和像是台被设置好指令的机器，先是去了趟卫生间，然后就躺在床上打算睡觉，如果不是郴铭把他叫醒，那么他今天的活动就到此结束了。

褚知和盯着天花板，抢在郴铭开口前说：“不要离开这间屋子，不能到海里去，下楼要小心，我都知道了。”

郴铭捧着褚知和的脸，稍微调转方向，以便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还有一点，有事给我打电话。”

他把手机放到褚知和掌心，“会吗？”

联系人只有郴铭一个，褚知和点了两下，电话拨了过去。

郴铭又问：“那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褚知和取消通话，找出自己拍的照片——一种红色的小果子，蔓越莓。

“好，明天我买点回来。”

褚知和点点头，把手机塞给郴铭，闭上眼睛打算睡觉。

郴铭上岸的频率大大降低，将近一周一次，褚知和每天吃的果蔬照保鲜难易排序。

翌日六点，郴铭从家里离开。

九点钟，褚知和从睡梦中醒来。

海洋里，一个巨大的生物展开触手，游一路吃一路，等它满足地填饱肚子后，也快到家了。

沃尔特排出身体里的多余海水，它的体型比几个月前又膨胀了整整一大圈，之前还能挤进房子里，现在就比较困难了，恐怕会把房子撑破，它露出水面，猛然睁开眼，不可思议地耸动着鼻子闻嗅空气里的气味。

是妈妈！还是不停跳跃的气息！

它撒丫子朝二楼小屋狂奔，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

褚知和坐在沙发上正捧着碗喝粥，一时间因为这奇怪的动静而愣住，桌几上的碗碟磕碰在一起，伊桑赶忙把自己埋进沙子里。

声音越来越近，门很快被一股大力破开，沃尔特把脸凑上来，因为太大，只露出一只眼睛，它咧开嘴：【妈妈！】

褚知和整个人已经完全僵住，他看着试图挤进房子里的沃尔特，手一抖把碗摔在了地上。

先是门框被挤烂，紧接着墙也遭了殃，但尽管这样，沃尔特也只把小半个头放了进来。

褚知和抖如筛糠，踉跄着跑到阳台，试图从窗户逃出去，但郴铭封窗封得很结实，他打不开。

一会功夫沃尔特从大门跑到阳台，大落地窗显现出它的身体全貌，褚知和猛然和它灯笼大的眼睛对视，心跳霎时漏了半拍。

沃尔特激动地大喊：【妈妈快摸摸沃尔特！】

它的声音太大了，吵得褚知和一阵耳鸣，在沃尔特试图用触手敲击玻璃时，褚知和跌跌撞撞爬上了二楼。

放在床头柜上的电话在响，褚知和按下接听键：“外面……有怪物……”

郴铭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别怕，阿和，你把手机给家里的触手。”

褚知和拉开衣橱门躲进去，窝在里面瑟瑟发抖，“你什么时候回来，它、它很大，叫声也很恐怖……”

粗壮的触手尖绷紧，沃尔特正努力地爬到楼顶，他挂在外墙上，轻易地捅穿玻璃，一根触手从破损处伸进卧室，拉开衣柜门：【妈妈！我找到你了！】

褚知和被吓得心头一颤，郴铭听到他很轻的啜泣声，触手卷起掉落的手机，“阿和，别哭，我会教训它的。”

触手很快带着手机来到沃尔特面前，正当沃尔特疑惑这是个什么东西时，郴铭愠怒的声音响起：【你想死吗沃尔特？把你的触手收回去！】

是爸爸的声音，沃尔特下意识照做，它并没闻到爸爸的气息，偷偷举起眼镜看了一圈，也没见到人。

【离房子远点，在附近等我。】

沃尔特怯怯地问：【爸爸你在哪，我怎么看不到你？】

【等着吧，我很快就回去。】

沃尔特打了个寒颤，触手带着电话走了，它从房子上爬下来，突然听到了妈妈在哭。

沃尔特有一个不好的猜测，总不会是它把妈妈吓哭的吧。

它爬到一楼，担心地想了想，好像就是它。

沃尔特弄碎一楼阳台的玻璃，把装死的伊桑揪出来，【坏蛋！妈妈醒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伊桑讪讪的：【刚刚醒呢。】

【哼——】

伊桑提醒它：【你不快点跑吗，爸爸回来会打死你。】

沃尔特有些“明知故问”，声音也小了很多：【……为什么要打我？】

【你把妈妈吓哭了……】

【乱说，妈妈怎么会被自己的孩子吓哭？！】吼完沃尔特又开始发抖，【爸爸不会真的打死我吧。】

【会，你知道爸爸的脾气很差……】

伊桑还没说完，就被沃尔特往地下一扔。

八根触手着地，沃尔特跑得飞快，几秒钟后砰的跳进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