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在动什么?”刘勉吼铁炳。
“总觉得心里毛悚悚的。”铁炳东张西望,“好像背后有什么一直盯着我们,感觉有一双眼睛。”
“大晚上的,别吓人。”旁边停着个高若芳,铁炳又一直念叨,疑神疑鬼,刘勉也变得浑身不自在,他真想赶快回家。
冯图安一心验尸,听不见旁人在说什么,随着时间流逝,冯图安的表情愈加凝重。
高若芳的身体触目惊心。
“脚踝一圈溃烂,是长期被铁链拴着的磨损伤,她生前一定被拴在某个地方,至少长达一年。”
“知道他娶妻,但除了大婚那日,再没人见过他妻子。”铁炳回忆,“原来是被锁起来了。”铁炳恍然大悟。
“伤口之深,可见肌骨,证明她曾多次尝试逃跑,但始终没能挣脱。身上很瘦,皮包骨,肋骨明显,肚子又很大,下半身还有半个孩子。”
月光在地面打下高若芳的影子,像个四肢干瘪的大肚子外星人,突兀诡异。
“全身多处淤青,有踢的,有抽的,有棍棒,同时她的腿也是扭曲的,断过,但没有医治,小腿突出一块。”
铁炳和刘勉光是听着都心惊肉跳。
“怎么样?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冯图安检查完,铁炳问。
“难产。”冯图安无可奈何道,“高若芳身上虽然有多处伤口,但都不致命,导致她死亡的是难产大出血。”
“孙志强什么事都没有?!”铁炳不信,“把人害这么惨,屁事没有?”
“若真如他所说,高若芳私通,犯七出在前,那么他惩罚她,无可厚非。”刘勉也很无奈。
“这是惩罚吗?这是殴打!实在不行,他可以把高若芳休了呀!两人吵一架,打一架分开不就行了!”
“他也许想出口气。”
冯图安把白布给高若芳盖好,她不知道说什么,家务事最难断,莫说这是古代,就是现代,高若芳被虐待,也许也就是个夫妻间的事。
“夫妻间的暴力,不告不理,就看高家夫妇是不是要追究孙志强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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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说了,我没有杀她,是她自作自受!”
知道尸检结果,孙志强愈加肆无忌惮。
“可你殴打虐待她是事实。”
“我没有,我是教训,她与人私通,珠胎暗结,我教训她两下怎么了?夫为妻纲,我打她两下怎么了?去年,州上有个人因妻子不顺父母,将其吊起来抽打,不也没事?刺史都说了情有可原。”孙志强清楚就算高家夫妇告他,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大不了关我几天。”
“......你、你害死我女儿!我跟你拼命!”高父出来就听见孙志强这一番混账话,气得火冒三丈,冲上去打孙志强。
“老东西!”孙志强两下推开高父,轻轻松松,“老东西,你算老几,你敢我打我!你女儿给我戴绿帽,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你要给你女儿讨公道,有本事,你就去衙门告我!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女儿是个什么货色!”
“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高父自动过滤孙志强说的报官的话,只一味捶打孙志文。
“你不敢是不是?心虚是不是?”孙志强嚣张,料定他们不敢。
“我就不该听他们的话把女儿嫁给你,你死了三任妻子,当初我就看不上你,你是个克妻的命。要不是介绍人说,你家条件好,你人也好,我才不会把若芳嫁给你。自从嫁给你,你没带她回来过一次,我还没见上过她一面,就天人永隔。”
“是你们想着我的钱,死乞白赖要把女儿嫁给我,彩礼我整整给了五十两!”
“五十?!”铁炳结了两次婚,加起来都抵不上孙志强一次,“嫁女儿还是卖女儿啊?”
“高若芳就在这儿,又不会跑,也没见过你们来看她呀!你们家穷,养不起女儿,但生得起儿子,还连生三个。”孙志强从袖中摸出一封信,“大人,我要状告他们,勒索!”
信是高家夫妇花钱请人写的,他夫妻二人都不识字。信上字字句句都是吃人,开头便是给钱,不给钱就上门闹,让孙志强吃官司,蹲大狱。
信中高家夫妇一直追问孙志强,孩子父亲是谁,他们还想找孩子父亲再讹一笔。
“大人,我怀疑高家夫妇是故意让女儿私通,再故意激怒我,促使我殴打她,想两边讹钱。从信里可知,高家夫妇知道高若芳怀了别人的孩子,也知道因为这件事,我会对她有所惩罚,可至始至终他们都没来过梁县,没来看过这个他们哭天抢地,爱得死去活来的宝贝女儿!”
头疼!真是头疼!两边都是恶人,两边都不是东西,可两边都无法惩罚。衙门的人不想管了,赶紧毁灭吧,赶紧结束吧!
李道从斜眼看高家夫妻,不屑:“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你还要告他吗?或者我把你们都抓回去,关两天也好,以慰你们宝贝女儿在天之灵。”
“哎哟!”高母按着太阳穴,“头好晕!哎哟,哎哟!”她偏偏倒到歪向李道从,李道从嫌弃躲开,她又歪向宋式玉,宋式玉退后一步,避开,“不行!不行了!”高母想靠的人,一个都没靠住,还剩一个赵琼英,站得最远,她又偏偏倒到朝他去,她半眯着眼,晃晃悠悠。
“松开。”赵琼英甩开高母的手。
“我真是头晕,站不住了。”高母又抓住他,油腻肥肥的手指带着金戒指。
赵琼英看着直恶心,他一边努力从高母手里扯回自己衣袖,一边不停往后退,一个追,一个躲。
“哎呦喂——”猝不及防,高母走得太快,左脚拌右脚,摔倒,直滚滚朝前滚去,像保龄球。
咚——一声巨响!墙上出现一个洞,高母消失。
“老太婆!”高父追上前,愣在原地。
“怎么了?”赵琼英以为高母因他的躲闪,发生了什么事,赶紧三两步跟上去,他也愣在原地,两人跟被点穴似的。
“咋了?”其他人也跟着上去,全都因震惊而定在原地。
黑暗里,前面好多双眼睛。
小小的孙家关着十几名女子,她们在黑暗里,有的眼神空洞,有的眼神恐惧。
铁炳的感觉没错,背后真的有眼睛,还不止一双。地窖的缝隙正对着验尸的地方,刚才黑暗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
“啊!啊!不要打我!不要打我!”被高母砸中的女子惊声尖叫,她捂住头,缩在角落。
冯图安等人走下去,地窖乱成一团,所有女子都在尖叫逃窜,全部疯癫,无一幸免。哗啦哗啦的铁链声刺耳,她们是囚犯,没有自由。
地窖肮脏拥挤,散发着难闻气味,被囚女子一个一个挤在一起,如同笼子里的鹅。
“不要怕。”
她们害怕男子,所以冯图安走在前面。
冯图安发现,这些女子有好几个孕妇,还有几个明显生育不久,可地窖里没有孩子。
“孩子呢?”冯图安问。
赵琼英把跟在他后面的孙志强一脚踹到冯图安跟前。
“什么孩子?这里没有孩子。”证据摆在面前,孙志强还在狡辩,“她们都是我收留的走失女子,捡到她们时,我也不知道她们大肚子,我还倒霉呢,不仅要养她们,还要养她们的孩子。”
“你心倒好。”李道从讽刺,“来人!把孙志强抓起来!”
“大人,我冤枉!我是好人,我只是收留她们,她们脑子不正常,要不是我,她们早死了!”
“收留?收留需要让人大肚子吗?我也收留收留你,跟我去衙门吧。”
“不,大人,我不去,我不需要收留。”
“不,你需要。你脑子不正常,在家无私收留这么多女子。”
孙志强及其哥哥、母亲,全都被请到衙门。
地窖里所有女子被转移到万松书院,她们头一次睡了一个好觉。
监牢里,孙志强和母亲隔着门,吵起来。
“我早就说了,把那个女捕快抓了关起来,你按我说的做,就没有现在的事了!现在好了,你死就算了,还要搭上我!”
“要这么说,还是你拉我上贼船的,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你手里有多少人命,你自己清楚!”
“你们吵什么?我什么也没做,不也跟你们进来了。”孙朝文罕见开口,声音很粗。
“你没做什么?!你个闷葫芦最坏了!家里的姑娘,你那一个没沾过!你是不是以为衙门的人藏在角落听我们说话?”孙志文笑他,“想装个小白兔给他们看,就你块头那么大,心眼那么黑,装个屁!我告诉你,他们一定会把地窖查个底朝天!死到临头了,我们全都完蛋!一个都别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