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他一路走回城，在城门口遇到了陆容行，瞧见我回来了，他将伞随手放下，快步走来，面色虽然担忧，却还是先向慕燕归行礼：“多谢四殿下出手相助。”
“免了吧。”慕燕归冷笑一声，“谁能想到陆侍郎连直面左权御的胆子都没有。”
陆容行面色一僵：“确实是在下的错。”
“若有下次……”
“不会有下次了。”
慕燕归话未说完，就被我打断，我走到陆容行身侧，抬眸瞧着他：“我不会再跟左权御单独谈话了，这不怨陆公子。”
“……还没怎样呢，你都开始护着他了。”慕燕归叹了口气，状似无奈的对着我们摆手，“回去吧，今日别再出门了。”
不出门就能避开一切吗？
我不想与他多说，只是惊觉我与慕燕归之间，好似再也回不到之前那般亲昵了。
都说时间是最残忍的刀。
我一直以为那是到了地久天长，熬也熬不下去时才会说的话，却不曾想一夜之间天翻地覆才是人世常态。
“多谢四哥提醒。”
“一定要这样生疏吗，小月儿？”慕燕归的面容沉寂下来，“你知道不应该的。”
我从来不曾在他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一如我此刻真切的感受到这才是真实的他。
“我知道。”我对他扬起唇角，笑道，“但四哥不仅是我的四哥，还是曼玄的四殿下，月儿不敢像之前那般无理。”
慕燕归抬了抬手，似乎想要搭上我的肩，我后撤一步侧过身，他的手悬在半空：“…你长大了。”
我竟听不出这是感慨还是叹息。
慕燕归道：“既如此，我先去客栈招待贵客……陆侍郎，你把月儿送回去吧。”
陆容行瞧了瞧他，又看了看我，应声道：“是。”
说罢，陆容行轻轻拉住了我的手腕，安抚般轻声道：“郡主，走吧。”
我顿时卸了力，任由他将我拉走。
走出几步，我下意识的回过头，却只看到慕燕归的背影。
他缓缓前行，与我走上了截然相反的道路。
我一时如鲠在喉，我能接受如今的局面，可却怎的都想不通。
好似我从南岳回来之后，一切都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这便是天意吗？
我们都被飘渺的命运裹挟，在万般无奈之中走向既定的道路，一直到命运谱写的结局降临。
那么我的结局又是什么呢？
“郡主。”陆容行放开了手，对我低了眉眼，“今日到底是我无能，叫郡主受制于人。”
“我说了这与你无关。”刑部侍郎怎么可能有与一国太子顶撞的底气？我心知他不是故意而是无可奈何，自然不会生气，“左权御分明是刻意压你一头，你不用放在心上。”
可失落还是有的。
就像左权御说的那般，今日在场的若是慕流夜，他定然不会将我扔下。
“以后都不会了。”
“……什么？”
他坚定道：“郡主以后要嫁我为妻，天底下没有丈夫抛下妻子的道理，今后便是天塌下来，我也会护着你的。”
久违的日光从阴云中照射出光芒，那光扫出一道，好似直直的落在了他身上——他一直是明亮的。
他也好，慕流夜也好，他们都是澄澈明亮的，不论他们样貌身份如何不同，可骨子里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只有我站在角落，日光或许有一刻会照亮我，可也转瞬即逝。
“对不起。”我心中酸涩难捱，哽咽道，“陆容行，终究是我耽误着你。”
如果没有我，他可以对未来自己心爱的女子许诺，那姑娘或许会高兴，会感动，却不会如我一般愧疚。
左权御不曾能拿真心待我，我又何曾拿真心待陆容行呢？
陆容行顿了顿，抿起唇角，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随后柔和开口：“郡主不必道歉，我与郡主不过互相利用罢了，不是吗？”
“是。”我道，“所以你也不用说出那番话的。”
“妻子是丈夫的责任，不论因何成婚，这都是不会变的。”陆容行再次拉起我的手，“不论我与谁成婚，我都会说出那番话，郡主不必挂怀。”
我本就不必在意的，从我拉下他的那刻起，万般的愧疚也不作数了。
相牵的手交融彼此的温度，顺着血管，引得人心肺灼热。
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讨厌与人接触，仿佛多靠近一寸，我就会被对方的温度烫伤。
可我不能松手，我反握着他：“送我回去吧。”
“好。”
·
郡主府前我们松开手彼此告别，他仍是翩翩有礼的站在门槛外三步之遥，对我颔首微笑：“在下告辞。”
他身形修长，转身时衣袖飞动，更显气质。
我扶着门框，轻声唤他：“陆容行。”
他侧过头看来。
我对他笑道：“我要开始喜欢你了。”
陆容行一怔，旋即露出温柔的笑容，如阳春三月将才盛开的桃花：“荣幸至极。”
关上了门，身侧传来戏谑的调笑。
“啧啧啧，真腻歪啊。”君言笑的开怀，捏起嗓子：“我要开始喜欢你啦…哈哈哈哈……”
霜儿掩嘴嗔笑：“这说明郡主跟陆公子感情好，君言哥你真是的！”
“是是是感情好，感情好！”
我瞥他一眼，说道：“我不能让他一直觉得我们只是利用关系，不然他时时刻刻对我防备就不好了。”
霜儿立刻敛了笑容。
君言则是不以为然：“你以为这样扯一句他就信了？”
“我能做到让他相信。”我道，“我一定能。”
君言沉默下来，我很少看到他这样的神情，他从怀中拿出一封微微褶皱的信件：“那你想好五日后怎么跟殿下说了吗？”
我接过信件拆开来看。
熟悉的字体跃然纸上：“思卿难耐，可惜路途遥远，只待七夕宴上见。”
这简直比路上偶遇左权御还要让人惊悚。
我用拇指在“思”字上轻轻摩挲，压下了翻涌而来的情感：“有些话是不用说出口的。” 也不能说出口。
“随你。”
君言转眼间就跃上了屋檐，也不知道要去哪儿继续鬼混。
霜儿拍了拍我的肩膀：“郡主……”
“霜儿啊。”我苦笑，“要是我嫁到了陆家，你要怎么办？”
霜儿毫不犹豫道：“自然是当陪嫁丫鬟继续跟在郡主身边啊。”
“除此之外呢？有还有想要做的事情吗？”
“郡主好端端的问这些做什么？”霜儿皱眉，“怎么陆家是不允许您自个儿带丫鬟？”
“君言是慕流夜的人，我今后要是嫁到陆家，他自然是要回到主子身边。”我道，“霜儿，陆家人多自然是非多，你过去不会比郡主府清闲自在，若你有想做的事情，我肯定让你自由的去做。”
“郡主！”霜儿陡然红了眼，“我不会离开的！”
“……”湿热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我深深的吸了口气，“霜儿。”
她摇头：“不论郡主怎么说，我都不会走的！”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霜儿噙着泪水呆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的展开了双臂。
我再也抑制不住的扑了过去。
霜儿的怀抱是柔软的，我靠在她肩上，任由泪水打湿她的肩头，环抱我的双臂收紧，霜儿好似也在哭。
她是为我而落泪，也只有她会在这种时候为我难过。
我枕在她瘦弱的肩，轻声道：“谢谢你。”
霜儿闷声回应，伸手在我后脑勺轻抚：“不必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