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玄的夏季多雨,近来越是要到了七夕,雨便下的愈加频繁,大都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昨日陆容行开口约了我,可他没说约我做什么,我还在房里考量去处,霜儿轻声扣了门:“郡主,陆公子来了。”
“好,我知道了。”
我走出门,发觉落了小雨,开口招呼了声:“给我递把伞吧。”
霜儿摇摇头,眼神揶揄,轻声道:“陆公子撑了伞的。”
我一下就明白了她那小心思,无非是要我与陆容行同在一把伞下,更显亲密。
这也没什么,我挑挑眉,神采奕奕的推开了大门,陆容行撑着一把浅色的油纸伞,规规矩矩的立在街边,不曾走到郡主府的檐下,见我出来,他才上前几步,略微伸手,将我引至他身侧。
“我还以为今日有雨,相约作罢了呢。”
伞下空间狭小,陆容行微微偏头:“我也以为郡主今日不会出门。”
我听着雨滴滴答答落在伞面的声音,掩嘴一笑:“不过一场小雨而已,难得你主动邀我,就是下刀子我也是要来的。”
陆容行对这番话显然很受用,他扬起眉梢,弯了眼睛:“郡主厚爱。”
“反正都是要成亲的。”我问道,“那我们今日有何安排?”
陆容行偏移了伞,像我靠拢:“今日原是想带郡主出城转转,不曾想下了雨,还未再想去处。”
“那就去吧”我朝天幕瞧了瞧,“雨势不大,些许待会儿就停了。”
“好。”
我们走出城门时雨就停了,下雨后泥土的清芬与花草沾染雨滴后的青翠,到让一次没有目的出行显得美好起来。
陆容行弯腰摘了一朵小小的野花向我伸来,我心领神会的低头,等他将那花儿簪在我的发髻之间。
我在陆容行面前时时刻刻都记得稳重端庄,仰首笑着看他:“好看么?”
“自然好看。”
陆容行也是笑着的。
我内里却是一阵翻涌,有种难以抑制的恶心。
我们彼此的笑容,不见得有几分真心,可即便周遭没人,我们也要这般似真似假的暧昧着。
“郡主。”陆容行轻声唤我,“七夕宴将亲订下来吧。”
我如梦初醒,一时惊诧:“先前说好初冬定亲…怎的要提前?”
“母亲催促的紧。”陆容行面露窘迫,“况且我们如今这番高调,皇城里已是议论纷纷,若不早些订下,恐耽误郡主名声。”
“那便七夕宴上订吧。”什么时候订对我来说都一样,“往年七夕宴我不曾入席,有什么讲究吗?”
陆容行思虑片刻:“没什么讲究,大约只是多些他国之人参宴。”
他国?
我一愣:“同南岳的春猎一般吗?”
“正是。”
我不知怎的后背开始发凉,总感觉要发生些不愉快的事情,开口时险些咬住舌头:“那…请柬都发出了吗?”
“各国路途遥远,担心来不及,所以请柬八日前就已发出。”陆容行想了想,“算算时间,南岳离得最近,这两日也该到了。”
“可七夕宴订在五日之后啊,他们来这么早作甚?”
南岳还能来谁?
八九不离十是他左权御!
我舌根发酸,自觉不是很想见到左权御,毕竟我当着他的面口口声声说只爱慕流夜,说要正大光明的爱。
如今的事情,他看了只怕要讥讽与我,不过他那人会做面子功夫,大抵只会在心里嘲弄。
可能是被我这几分局促的语气惊着了,陆容行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向来都是如此啊,塞北与云疆离得远,请柬一道发出,自然是南岳先到。”
他说的是没错的,按照路程,南岳就是再慢,今日也该到了!
我顿时惊悚起来,一把拉住了陆容行的手腕:“城郊不可久留,我们先回皇城吧。”
“为何?”陆容行刚说完,目光忽然越过我落在一处,似是有些惊讶,“那是……”
我后背凉意更甚,略带僵硬的转头:“什…什么?”
只见一队挂着南岳旗子的车队从地平线缓缓行驶而来。
我瞪大眼睛:“今日怎的如此倒霉!”
“郡主何出此言?”
不待陆容行问出我话中的意思,我拉拽着他就要往城门口赶回去,可我们拉拉扯扯的速度,终究抵不过车队。
我只听见一道遥遥的呼唤传来:“小郡主留步。”
我脚下一顿,一咬牙继续拉着陆容行走,又听见那声音带些笑意:“陈小郡主。”
我权当没听见,陆容行大约是想说话,可我扯着他,他也就没吭声。
直到那声音第三次响起,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喊出:“陈溯月。”
我一拍额头,转身时车队已经离我不过十步之遥,打头的那辆车帘掀着,左权御那张属于公子榜单万年老三的俊脸探出,眉眼间到还是含着那汪春水,正一眨不眨的盯着我。
我心中恶寒,却只能规规矩矩的行礼:“太子殿下。”
身侧的陆容行也行礼道:“见过南岳太子殿下。”
“嗯。”左权御看也没看他,只对我道,“一别数月,小郡主可是同我生分了?”
“不敢。”
左权御沉默不语,片刻后下了马车,行至我跟前,垂眸道:“数月不见,郡主的性子好似变了一个人。”
“有吗?”我反应过来,可能是在陆容行面前装习惯了,不自觉的就显露出来了。
“有。”左权御悄然伸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我发髻间轻轻一抚:“沾了落花。”
我刚想说那是专门簪上的,左权御的目光就移到了陆容行的身上:“郡主出来怎么就带一个侍卫?”
“你是……”眼瞎吗?陆容行衣着打扮怎么看都不是侍卫吧!
我默默的吞下后面的话,想着陆容行还在,不能失了礼,便对着左权御笑了笑:“这是我朝刑部侍郎,陆容行陆公子。”
“这位…陆侍郎。”左权御面朝他,身子却微微挡在我面前,“本殿下同小郡主过命之交,如今想讲些话,陆侍郎可否先行一步?”
陆容行愣了愣:“这怕是不合礼数。”
我也连连点头:“是啊是啊,不合礼数,不如我同陆公子一道回去,至于殿下…改日再约可好?”
“是吗?”左权御道,“我与郡主是旧识,现在也非二人私下相约,青天白日的,怎么就不合礼数了?”
左权御眯起眼睛,语气不善:“还是说不合的是陆侍郎你自己定的礼数?”
陆容行眉头微蹙,到底不敢与左权御争口舌:“不敢。”
“那就请陆侍郎先行一步。”
陆容行看了看我,又对左权御拱手:“烦请殿下照看好在下的…未婚妻。”
左权御的眼神陡然就回到了我身上,一直到陆容行一步三回头的走远了,我才舒了口气:“你拿身份压他做什么?他又没招惹你。”
左一句陆侍郎,右一句陆侍郎的,我听着都倍感压力。
“你们先走,我随后到。”左权御对着车队摆了摆手,确认车队照行不误之后,复又似笑非笑的回过头,“怎么不过数月,郡主从准太子妃变成了区区侍郎的未婚妻?”
“关你…”我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关你屁事!我乐意。”
左权御轻笑一声,眉目舒展,似三春月余韵的温柔都偏只留在他身上:“我还当郡主真的转了性子,既然不喜欢,又何必佯装作态。”
我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左权御并不正面回答,只道:“不管是慕兄还是我,都不会将心爱之人单独留给旁人。”
“我又不是他心爱之人。” 我对他无语道:“你是专门来嘲笑我的吗?”
“怎么会。”左权御笑吟吟的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与这陆侍郎定亲了?”
“还没。”
“那同我回南岳吧,做南岳的太子妃。”左权御说这话轻飘飘的,寻常的仿佛在问我吃饭没。
我叹了口气:“你有完没完,我可是……”
“我不会把你交给云疆的。”左权御道,“哪怕被他知道你就是云疆流落在外的长公主。”
他怎么知道?!
我心跳剧烈,这次是真的害怕起来,从心底弥漫出一种震惊与恐惧。
我知道左权御一向属于笑面狐狸,会算计的很,但是他怎么会知道!那除了他会不会还有旁人知道?
我得赶紧回去找姑姑。
“哈?”我讪讪一笑,“你在胡说什么?什么长公主,你做梦呢吧!”
“我有没有胡说,郡主心里清楚的很。”左权御俯身,近的快要贴上我的脸颊,他凑在我耳畔,“我当时就同你说过,只有我是你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