禧楼大厅此刻已经堵满了围观的人群,少数人是为了一睹糊涂针退隐前的宝物而来,更多人是为了来凑个热闹。
他们鲜少有机会能踏进禧楼这座上京城中权贵聚集吃喝玩乐的场所,此时进来了也没兴趣去看大厅中央高台上展示的东西,反倒都是仰头不断打量着金碧辉煌的内饰建筑,或是盯着台上手持端盘的美女浮想联翩。
在一众吵吵嚷嚷,此起彼伏的声音中,还夹杂着小儿不适的啼哭声。却没有唤起自己爹娘的疼爱,反倒嫌他碍事,想要堵上他的嘴巴。
“兄台,我瞧着你家娃娃有些气喘,想必是身体不适,急发高热吧。”
说话的是个身着紫色衣衫的少年,可以看得出他身上衣服的料子不算上乘,可颜色却极其的醒目。有一种不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却又有公子哥身上的贵气的气质。
与少年相比,抱着娃娃的夫妻着装就更要劣质了。
不过是麻布衣衫,尚能蔽体。
那男人抬手在自己孩子的额头上抹了一把,随后对着自己身边的妻子喝到:“你怎么带孩子的,他发烧了你都不知道?”
想必那妻子也是被埋怨惯了的,搂着孩子低着头一言不发。
紫衣少年看不过去了:“兄台,孩子发烧是正常且不能自控的,熬过去了便是又长大了,何故因此责怪旁人?”
那男人非但不以为然,反而理直气壮地对少年道:“我说我娘们关你什么事?”
少年有些无语,但还是维持这基本的素养:“这里人多不适合孩子呆,兄台还是快快带着孩子离开吧。”
那男人原本正看着禧楼的美女浮想联翩,此刻哪里舍得走,他没有理会少年,反倒是对着身边的妻子喝道:“你耳聋没听到别人说的吗,还不快点把孩子带回家里去!”
那女人被骂以后没有想着这位自己讨回公道,反而对着紫衣少年埋怨道:“你这人怎么喜欢多管闲事?我和我孩子愿意呆在这里碍着你什么事了,我就不走。”
紫衣少年眼见自己里外不讨好,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
他一个少年哪里能知道这女人心里在想什么:自己的男人在外面巴巴的看着别的女人流口水,女人哪里还敢这时候带着孩子回家,她生怕自家男人被外面的女人勾了魂,要在这里守着呢!
禧楼实在是太吵了,这里的动静并没有与引起旁人的注意。紫衣少年见自己讨了个没趣,摇摇头,也没再管了。
恰巧此时,禧楼高台上一白衣少年从上方飘然而至。只见他左手执锣右手持棍,望着围观的人群,急缓有度的敲起了手中的锣。
这锣声跟一般卖艺的锣声还有点不同,不仅不吵闹,反倒是挺好听的。
场内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一直到全场只有敲锣声后,白衣少年才将手中的家伙潇洒的往旁边一丢,被一个黑衣少年眼疾手快的接住。
“欢迎大家今日抽空赏脸来到禧楼,参观禧楼迄今为止唯一一次的拍卖会。此次拍卖会拍卖的物品是我多年珍藏的,来自糊涂针前辈亲自撰写的孤本《白金药房》还有他老人家私藏的《针匣》。想必大家对糊涂针前辈的认知无须我来赘述,自他老人家销声匿迹后江湖上对他的传闻也是众说纷纭,小辈不才,于医术上一窍不通,为了不埋没珍宝,特今日忍痛割爱拍卖糊涂针前辈留下的两样宝贝。”
在台上讲话的正是白驹,他一番陈词说的抑扬顿挫慷慨激昂,末了还不忘对着台下围观人群中女子集中的地方抛了几个媚眼。
站在最前面的一圈人多是在医术上有些造诣的,他们中先是有人对东西的来路产生了质疑。
“传闻几年前糊涂针医术不精害死了人遭遇仇家追杀,为自保把传家宝贝都送给人家了才得以脱身,那传家宝贝便是《白金药方》和他行医多年使用的银针针匣。”说话的男子一身深色衣衫,脸上颇有些傲气:“这两样东西自然是我辈医者趋之若鹜的,但你又怎么能证明你手里的东西是正品?要知道当年那两样宝贝可是一度传闻被辗转关外,还有人说这东西早就被不懂艺术的人当柴火烧了。”
对于质疑白驹倒也不气,依旧笑盈盈的:“兄台所说皆是传闻,而我这手里的东西可都是实打实的,今日拍卖我也绝不会强买强卖,信者拍,不信者看个热闹便是了。”
此次禧楼的拍卖会入场无须票钱,期间还有侍女端茶送水发放干货糖果儿,便是来看个热闹也不带损失什么的,自然旁人也就没理由去挑理找事。
那年轻气傲的男人被堵得没了话说,悻悻然的低下了头。
拍卖会开始,虽然还是有人对台上的拍卖物品抱有怀疑之心,可也有不少识货的踊跃报价,一时间台上也是热闹得很。期间还有些钱多的公子哥为了凑热闹跟着叫价,这让原本五十两起价的两样宝贝瞬间被哄高到了二百两。
禧楼三楼的围栏边上,毋清清双手抱胸看着紧跟身侧的男人,拧着眉语气中夹杂着不耐烦:“我是来看拍卖会,不是跟你出来游玩的,你就不能离我远一点吗?”
被她如此不耐烦对待的男子正是毋清清的未婚夫,武乡侯嫡子,窦婴。
面对毋清清的冷言冷语,只见他好脾气的摇了摇头:“可能不能。”
想来脾气也是个好的。
毋清清被窦婴油盐不进的态度憋出了内伤,为了后半生的自由,毋清清不得不调息许久后又和颜悦色的道:“你与我本是同根生的表亲,强行结成姻缘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吗?”
说起这桩婚事就不得不提年初的春狩,当时毋清清受伤严重一度昏迷不醒,计欢虽平时不怎么管她,可到底对这个长女是疼爱的,为了收收毋清清的野心,便同毋帝商量起了毋清清的婚事。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本也是常理之事。更何况毋清清早已过了婚配之龄,再拖下去只怕要成一个老姑娘了,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计欢和毋帝在整个上京城挑挑选选了数遍,最终把目光放在了武乡侯府。
武乡侯嫡子窦婴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又在政事上颇有建树,其对周边局势独特的见解以及为人处世雷厉风行的处事手段,很让毋帝看好。
虽然门楣上低了一点,却也不失为一桩良缘。
更何况窦家与皇族有着亲缘,如此更是亲上加亲。毋帝就和坊间普通的爹娘一样,看女婿越看越顺眼,于是连夜将武乡侯招进宫里,询问武乡侯的意见。
能做泰平长公主的驸马爷那还能有什么意见?
武乡侯进宫时步履匆匆脸色惶恐,出宫时满面春风大摇大摆。
老话说一家欢喜就有一家忧愁,毋清清对自己的这桩婚事是极其不满意的,虽然身为女子可毋清清志在四方,她可不愿被红尘之事耽误心中的理想,于是态度强硬的拒绝了指婚。
在绝世抗议数日后,毋帝和计欢终是败下阵来。
原本她已经说服了皇上收回指婚,甚至计欢的态度也没有之前那么强硬了,只说这亲事是皇上提的,窦家也应了,若是对方同意撤婚她也没意见。
毕竟堂堂一国长公主,总不能追着嫁到武乡侯府里去。
眼看着自己又能恢复自由之身,毋清清便连忙催促毋帝召武乡侯进宫谈论悔婚一事,哪知平常稀里糊涂顺坡就下的武乡侯这会子倒像是个滑不溜秋的黑泥了,整整一个时辰硬是对毋帝的明言暗语装傻充愣,气的屏风后的毋清清差点没掀桌子。
武乡侯这条路是走不通了,毋清清只能寄希望于窦婴本人。
原本毋清清对悔婚一事颇有信心,毕竟她与窦婴从小就不对付,小时候窦婴身体不好又爱哭,对此没少被毋清清欺负。后来长大了窦婴不再踏足后宫,除了忙于公务也不怎么参加皇后娘娘组的局,毋清清便也再没见过窦婴。
自受伤后毋清清便被禁足在后宫,若不是这次拍卖会她求到了计晖那边,只怕不到出嫁那日是出不了宫了。她本想趁着禧楼拍卖,约窦婴出来将事情谈清楚,没想到对于自己的目的窦婴早已了然,并且直接放话:
“此婚乃皇上所赐,是武乡侯府莫大的荣耀,日后公主进府,必定好生相待。”
由此,毋清清心中凉了一大片。
和就差跳脚的毋清清不同,窦婴对此事的态度显得很淡定。
他淡淡的回道:“没有不合适。”
毋清清气结。
她正要发火,突然下面传来异样的骚动,就连嘈杂的交流声都因为那通吵闹而安静下来,诺大的禧楼只听得见大厅里中气十足的嘲讽声。
毋清清顾不得和窦婴较劲,扶着栏杆探身去看,就见禧楼大厅的台子上,站着几个已经出高价的买家做最后的竞拍。
不知他们几人之中发生了什么冲突,有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手持大刀立在身侧,对着面前一穿紫衣的少年戏谑道:“你说你是姬修铭你就是姬修铭?那老子还说老子是糊涂针,你岂不是要跪下来叫声爹?”
在拥挤的人群中,叶槐双手抱胸看好戏似得看着那紫衣少年。
紫衣少年也没生气:“兄台说话粗糙,不知通不通数理。”不等对方开口,又兀自道:“这样吧,我出个题,你若答对了我便给你二两银子,为刚才的争执表达歉意。你若答错了嘛,我也大人不记小人过,咱们之间的争闹一笔勾销。”
听闻此言手持大刀的壮汉还没开口,台下的人纷纷起哄:
“这世上还有这么好的事儿?里外都是赚。”
“兄弟这事你不亏啊,答应他!”
紧接着,更多的人加入了怂恿的环节,一声声“答应他,答应他。”此起彼伏,掷地有声。
看着下面的动静,夏侯淳失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求亲呢。”
可可猛地点头:“就是就是,这群人瞎起什么哄呀,巴不得人家吵架似得。”
主仆二人站在五楼的走廊上看着台下发生的事你一言我一语。
计晖道:“可要我下去?”
言外之意便是出手替紫衣少年解围。
“不用了。”夏侯淳看着那台上身姿挺拔,一举一动充满的自信的紫衣少年,明明长着同一张脸,可气势,神态上,却和记忆里的模样有着天差地别。
印象里他永远都穿着一身洁白的衣服,哪怕是出门一趟回来都要将自己彻彻底底的清洗一遍再重新换上白色的衣衫。
他的柜子里,永远都只有那几套白到容不下一粒灰的衣服。
她从未见他穿过这样耀眼夺目,张扬霸气的紫色。夏侯淳低低的笑:“师父他嘴上就没吃过亏。”
那彪汉被周围的起哄声迷失了自我,捏着刀柄用力在地上一锤。中气十足的一声吼:“你问,老子还能怕了你不成。”
白驹急忙冲那人摆了摆手:“兄弟你悠着点,这地板很贵的,锤坏了要赔哦。”
姬修铭道:“来时我路过一家油果子铺,让掌柜的给我包了三个油果子,油果子三文钱一个,我吃了一个,给了路过的老奶奶一个,还有一个掉了。”
那彪汉听得稀里糊涂的,忍不住吼道:“你他娘的快点问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
“不着急不着急。”姬修铭说话慢吞吞的,面对彪汉的刻意为难仍旧保持笑脸:“刚才说到哪里了?哦对了对了,说到我买了三个油果子,我自己吃了一个,送了老奶奶一个,还有一个掉了,哎呀这一大早上我忙活半天就吃了一个油果子,那肯定是吃不饱的。所以我又回去油果子铺准备再买两个油果子,可是卖油果子的掌柜的说我去晚了打烊了,先前炸油果子的油都倒了,要想买就必须重新换油,这样他就会亏本,没办法我只能加钱,最终用一两银子买了两个油果子,那么,第一问,我是买亏了还是赚了?”
彪汉皱着眉头,心里直接问候了姬修铭全家,一两银子和三文钱他还是分得清楚的:“亏了。”
底下有人唏嘘起哄:“这算什么问题啊,三岁小儿都能回答。”
还有人趁机打趣姬修铭:“小少年,我看你模样长得俊,你要是想不出来能刁难人的问题让我帮你出一个怎么样啊?只要你答应陪我喝杯酒哈哈哈。”
旁边一女子骂道:“你这大老粗倒是会贪人便宜,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小少年你也配得上?”
“不配我。”讲荤话的男人被骂了不但不觉得害臊,反倒笑嘻嘻的怼了回去:“难道还配你啊?”
话音刚落,惹得众人哄堂大笑,那女子脸皮薄,红着脸低下了头。
姬修铭清了清嗓,看着彪汉笑吟吟道:“兄台请听好,在我第二次付完钱买了两个油果子后,碰巧又有人继续来买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