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收完几张桌子上顾客们留下的垃圾,走回屋里准备吃饭。
那张不大的餐桌上已经端上一锅排骨汤,徐飞翼说这是按照日常说法,叫作“吃啥补啥”。
陈星吐槽说:“我吃的是肉,喝的是汤,那也不是啃骨头啊。”
徐飞翼笑了笑,到一边去接电话。
陈星不喜欢油腻的东西,徐飞翼也不喜欢。他抄起汤勺,把汤面上漂浮的点点油斑捞个干净。
毕竟不是惯用手,动作不自然,舀一点洒半点。
陈星略感恼火。
他悲催地想,他最后的生活可能真的会是在街头收垃圾。
毕竟现在在店里就已经是这样了。
连扫帚都拿不稳,扫大街都比不过大爷大妈。
徐飞翼在和徐姐通话,声音不大,但通过手机话筒传出的零碎的电流声,拼拼凑凑,陈星听清楚了一句。
“我最近还是挺闲的,实在不行,我去附近的庙里上柱香吧。”
确实,前阵子刚死了人,现在店里的伙计还骨折了,怎么听怎么不吉利。
“上香是没有用的。”陈星在内心应道。
面前有盛好的饭,陈星动动手指就要去拿那双筷子,移了移才发现用错手。
他沉默,走进厨房给自己拿了把勺子。
拿筷子吃饭算什么?他从现在起就要用勺子吃饭,不为什么,就为了回归童真!
到了晚上睡觉时,徐飞翼和陈星商量说,他们两个应该上下换个位置。
“我夜里要是起来,黑灯瞎火的,踩到你可就不好了。”
陈星靠在门框边,唇边勾起笑:“你以前有想到会不小心踩到我吗?”
“当然有了,从你第一天来的时候。”徐飞翼坐在床上,正对着他,“那不是你当时没同意吗?”
陈星忽地记起来,他当时以天气太冷为由,硬闯房间。
他原以为是个艰巨的任务,谁想徐飞翼身子一让,就让他进去了。
陈星自顾自在地上铺完被褥,内心砰砰的,只觉得手忙脚乱。
直到今日,这个位置没换过。
陈星双耳一热,他径直走过去把徐飞翼挤走,自己端坐在上面,仿佛这个位子原本就属于他。
徐飞翼站在一边,眼里的惊奇还未消失。
陈星不看他,身子一转,把腿收上来,伸直,径自躺下。
他这一躺下才发现,原来天花板的距离这么近。
徐飞翼轻微摇头,自己也躺地上去了。
陈星闭眼拉过被子,被子半遮住他的脸,他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他冥想,这个味道平日里徐飞翼走过他身边时带起的风里也有的,只是他习惯了,不多时便消散干净。
他转念一想,其实卫生间里也有的,他亲手用过。
是芳香得有些刺鼻的洗衣粉。
陈星重新闭眼,左右就是无法真正合眼。
搅得他心神不宁的并不是被子不暖和,那只能是因为这个味道了。
徐飞翼身上一凉,被子被扒了个干净。陈星把床上的重新扔给他,从天而降,把他的头脸盖个正着。
徐飞翼蒙在里面,“嗷”地惨叫一声。
虽然少了一只手,劲儿倒是一点都没减。
身上盖回自己的被子,陈星合意地闭上眼。要是再睡不着,那便是身下床垫的问题了。
徐飞翼翻身,面朝向他,静静等着。
陈星又觉得是床头灯太晃眼,一个起身就要去关掉。
“给我留着吧。”徐飞翼恳求,“也是给你留的,万一你踩到我,再摔一跤,事儿可就大了。”
陈星作罢。
徐飞翼面朝他这边就是要和他聊天的,陈星没办法有太大动作,仰面朝天地听他讲。
徐飞翼和他说了徐姐当初给店里装修的事情。从一开始规划就敲掉墙面,铺上精致的暖色木板,又把后墙开了洞,安了门。前前后后布置家具设施,又是一笔大价钱。
她总觉得就是当年把墙打了,格局变化,导致风水变差了。林知欣又是常来店里的,沾了一身霉气。
陈星听着,知道这番话里不止说林知欣一人,也包含了他。
“要是有时间,得请个大师过来看看,是不是应该把哪里改一改。”
徐飞翼回答道,这样不是更破财?
徐姐又说,破财才好,有时候就是得破财消灾。
“还有咱楼下挂的那个电视,她说也不好。关着的时候,屏幕锃亮锃亮的,正对吃饭的桌子,像一面照妖镜!”
陈星嗤笑出声。
他心想,徐姐虽是徐飞翼的姐姐,但从外貌上看,绝对不是老的那一代,谁能想迷信程度和老一辈差不了多少。
说到电视,陈星回想到小时候看动画片的时光。
“你还看巴啦啦小魔仙?”徐飞翼看他台词倒背如流,惊诧道。
“家里电视来来回回就那几个频道,自然它播什么我就看什么。”
他不甚清晰的记忆里,还残存阳台上卫星锅的模样。
那口白色的大锅斜放着,与他身高平齐。他不记得家里的电视是不是靠这个东西接收信号,也可能只是个老物件,堆放在那里无人在意。
每到雨季,中间凹陷的地方就会积攒雨水,要是没清理,不出两三日,上面就会生成一些不知名的绿色浮游生物。
陈星觉得恶心程度能与之相配的,只有它本身那一层抹不掉的灰尘和斑驳的红锈。
徐飞翼的眼睛已经合上了,陈星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
“自己先挑起的话头,自己倒睡着了。”
“什么……”徐飞翼含糊吐出两个字。
陈星看他的睡颜,嘴唇忍不住动了动。他不是想诉苦,他只是想有个能听他讲话的人。
陈星把话按在喉咙里,轻声道:“我知道凶手是谁。”
“……”
“是大家没办法解决的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