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番商来了
且说沈嫣这些日子一直留在汴都,白天不时查看城南的“竹筋混凝土民居”建设,晚上修改“狮子林”的图纸,日子过得非常充实。
这一天,她从工地回来,饶长开迎她进门,说道:“今日有一个番商,拿着咱吴姐夫的名帖求见,我便让他在门房等着。”
“哦?”沈嫣接过名帖和书信扫了一眼,确实是吴澈荐过来的,于是让饶长开带他去经纶堂。
这位番商叫梁谨言,祖籍广南路高州人,他们这一支如今在南洋一带做生意,积累了百万家资。
沈嫣一看,这个梁谨言虽然肤色黢黑,但长相确实是中原人士,谈吐也比较文雅,看来也读书识字。
梁谨言受吴澈指点,来见沈嫣:“先时已送了一批上等木材,去见了林家老爷,他俱数买去……”
沈嫣知道,这木材生意,必然要找林家合作,林家有内陆运输的商路,又走通了工部的门路,确实是很好的合作对象。
“吴大人说,沈大娘子精通营造,又熟悉京里的事宜,”梁谨言很客气,也很直白:“若有差遣,小的当不辱使命。”
沈嫣笑道:“言重了!”
南洋?虽然还不确定这个南洋是否就是她那个时空的南洋,但既然遇到,何不问问呢?
沈嫣心里一盘算,便说道:“我这里在找一种密封材料……”怕对方听不懂,她就把古塔波树的外形和古塔波胶的特性说了一遍。
梁谨言听完,连忙问:“大娘子,恕某愚笨,能否容许我记下来?”
沈嫣见他做事认真,欣然答应,给了纸笔。于是沈嫣一边说,他一边记。
“还有,我听说南洋之地,水稻可以一年三熟,如果引种至广南路一带,我们中原就再也不怕饥荒啦……”
“甘蔗,就是那种一节一节的,嚼起来有糖汁儿溢出来的……”
“又有,吉贝布,绵软吸汗……”
“另外,硫磺我也需要……”
沈嫣又列举了一些矿产,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梁谨言都一一记下来了。
“大娘子虽未去过南洋,却对那里如数家珍!”梁谨言赞了一句,也不乏试探。
沈嫣并不在意,说道:“我从前在台州,也见过一些海商,听他们说了一些海外风物,不过我当时年幼,记不清他们具体去了何处,所以遇到你们这些见多识广的,便多问问。”
这些借口,她早有准备,因此对答如流,旁人一般也没有怀疑的。
果然,梁谨言照单全收,点头道:“大娘子自幼博闻强记,难怪有这般能耐。小的都记下了,这次回去就派人四处去找。”
梁谨言这里献上的,是南洋传统的一些特产,如胡椒、檀香、乳香、冰片等香料,另有象牙、犀角、玳瑁等物,在这个时代都是稀罕货。
沈嫣知道,他是求合作来了。
果然,梁谨言拱手道:“大娘子会做玻璃和镜子,实乃世间奇物,精妙绝伦。小的不才,家里也算有点家底,与南洋诸国的藩王土司们也算有几分交情,恳请大娘子许我一个代理商资格……”
沈嫣并不意外,但这事儿她不敢随便应承。自古以来,除了小打小闹以物换物的,正经对外贸易,一般都受到国家管控,因此沈嫣不敢擅专,只说要听内藏库的意思。
梁谨言也是聪明人,一听到这里,就说等沈嫣的好信,不再多言,告辞而去。
沈嫣来找窦万宝商量,窦万宝笑了起来,说道:“与海外诸番通商,本也算不得大事,市舶司靠着这个,每年都收一大笔钱。更何况,此一时彼一时,只怕官家还让你多卖些东西呢!”
沈嫣奇道:“为什么?官家缺钱么?”
窦万宝道:“您没听说么?如今因新建洛城,朝廷花了好多钱,偏偏京畿内涝,又要拨款救灾,户部天天叫穷,还跟官家说,禁宫虽然要造,但内里的装饰整修让内藏库自己出钱。也不知他们哪里得到了消息,说天工坊日进斗金,官家自己修房子也修得起……”
哎,天工坊果然招人眼红!官家虽然占了一半的干股,但实实在在做事的,却是她沈嫣啊!这些人两片嘴皮子一张,就要花她的钱么?!
沈嫣叹气,有几分无奈。
窦万宝道:“事到如今,官家也只能同意,好歹得一个‘体恤下情、爱民如子’的名声。您呢,得到与外番通商的资格,好多事就容易办了。这外番可不止南洋诸番,天下之大,远超常人的想象。这话还是您当年说的呢!”
沈嫣也想通了,风物长宜放眼量,她跟官家分利,为的就是今后行事便利。如果拿下与海外诸番通商的资格,海外的初级原材料就可以源源不断地进入她的口袋,她的主业发展也将受益。
这么一想,沈嫣转过弯来,又一想:“高州梁家本来在市舶司就挂了牌子,那就让梁家先做外祖林家的二级经销商,等生意做大了,再谋一个独家代理商。”
窦万宝笑道:“这就对了。这些人近之则怨,您呐,不用太在意。”
这种做法确实比较稳妥,这么一来,她就不算直接和番商打交道,也免得让卢湛之流找到攻讦她的把柄。
沈嫣入宫请示了归元帝,归元帝一听是卖玻璃和镜子之类的,果然一口答应,让内藏库出个条子,允了沈嫣与海外通商的资格。如今修个宫殿,还要他自己花钱,他当然想要钱袋子更鼓一点的,谁愿意处处受人掣肘呢?
沈嫣进了宫,自然要去见郭飞瑶。谁知柏华殿此刻已经乱了,原来郭飞瑶快要生了,比预产期早了半个月。沈嫣喝道:“冷静些!扶贵妃躺好,你去请稳婆来,鱼得水去请太医!”
一连串指派下去,大家立刻听命行事。然后沈嫣又命人烧水,再派人去请归元帝和王皇后过来,郭飞瑶紧紧握着她的手,不让她走。
沈嫣也是不放心的,一直坐在床头,说一些安慰的话语。
稳婆穿戴整齐进来,柏华殿一直执行着之前防疫的标准,用开水烫过所有工具,沈嫣又命她洗手之后,再用酒精擦一遍手,然后才能服侍贵妃生产。
这是郭飞瑶的第一胎,并不是很顺利,生生熬了一天一夜,才产下一个公主。归元帝、王皇后和郭贵妃三人都喜出望外,这个公主可真是万众瞩目、翘首盼望而来的。几人都很满意。
归元帝高兴,是因为他现在有三个儿子,但是皇后所出的长女和崔美人所出的次女都夭折了。王皇后见郭贵妃盛宠,但头生是一个女儿,便不会威胁到她和长子的地位,自然也满意。而郭飞瑶自己识时务,宁愿生一个女儿避免后宫之争,当然,她对亲生女儿也是一片慈心。
郭飞瑶边上偎着小公主,她倦极睡去。沈嫣也悄悄告辞,出宫而去。一出宫门,小黄门叫住她,道:“段侯爷等了一天了,您稍等,小的传个信。”
沈嫣还在奇怪,段久找她有事么?一会儿功夫,段久匆匆而来,见她好好站着,又细细打量一番,才问:“你没事吧?若湄见你不回家,急疯了,石妈妈找我来问,我派人去宫里打听,才知道你在柏华殿。柏华殿乱糟糟的,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沈嫣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没有给家里报个信,难怪她们急了。
“没事没事,郭娘娘生了一位公主,我一时离不开……”不过她也精神紧张了一天,这会儿有些累了。
段久扶她上车,把她送回去了。
沈嫣在车上睡了一会儿,恢复了一些体力,回到家,少不得被石妈妈和若湄数落。她连忙告饶,用了些饭菜,这才开始画图纸。
石妈妈看得直叹气:“大娘子,您是铁打的筋骨吗?这一天忙到晚的,也不歇一歇。”
沈嫣笑道:“最近是忙了些,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瞧,段侯爷信任我,把他的新家交给我设计,我因为前面忙着给灾民设计房子,还没来得及给他定稿呢。人家可是真金白银,买了我的设计的。今天见到他,我还有点心虚呢!”
石妈妈嗔道:“九哥儿才不会因这事怪你!他嘴上不会说话,其实是个体贴的人。”
两人正说着话,饶长开来报:“嘿,去年那个契奴又回来啦!”
石妈妈一听是契奴,立刻赶人:“不见不见!大娘子忙着呢!”
沈嫣笑道:“别不见啊,大财主来了!石妈妈,我才给灾民捐钱捐材料的,这不就有人来补偿我了?!天降横财,怎么能往外面赶?”
说着起身往经纶堂去,又回头嘱咐都珂,备一些东西。
来人就是孔学文,沈嫣对他印象不错,他虽是契奴,但学了中原的文字和礼仪,比较容易打交道。
一见沈嫣,他立刻送上礼物,他还知道沈嫣的难处,连忙说:“这次我随钦使入京,各部各监大人处都送了礼,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一点土仪,略表心意。大娘子请勿推辞!”
沈嫣估摸着他是不是打听到了什么,表面上笑意不减,寒暄几句。
孔学文又说:“我听闻大娘子高材,又造出了新鲜玩意儿,还请大娘子赏脸,让我开开眼界!”
沈嫣笑道:“贵使果然消息灵通!”说着,都珂就奉上一个匣子,沈嫣亲自打开,将一面小巧的镜子递到他手里。
孔学文先是欣赏了一番背面精巧的花鸟螺钿工艺,翻过来一看,被自己清晰的沧桑似靴皮的脸吓一跳,差点把镜子给摔了。
“秦王照骨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