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想那件事情吗？”

回程路上，徐晨露一直沉默着，齐帆的联系方式被她收起来，放在包里静静躺着。听到方洋沛问她，徐晨露回过神来。

想着事情，不小心忽略了她，徐晨露感到歉意。

“嗯，抱歉，但我就是有些拐不过弯来。”徐晨露满脸纠结，“这太奇怪了，哪有人上赶着把线索给你的。”

前方是一个60秒的红灯，方洋沛将车停下来，转过头去看她，安抚道：“那就别管她，我们再用别的方式查。”

“话是这样说，不过…”徐晨露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嘟囔着：“真的很想知道她在玩什么把戏啊！好奇死了。”她的胳膊伸展着，手掌抵着车顶，舒展身体的动作像一只小猫咪。

方洋沛知道她和常人不一样，越是危险的东西，越是能够吸引她靠近。对她的职业来说，这也许是一件好事情，强烈的探究欲望成为了驱动力，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引诱着她，让她触碰到自己难以掌控的东西。

可当初，她不就是就这样来到自己身边的吗？

方洋沛深深地看着她，她狭长的双眼眯起，眼中藏着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徐晨露以为她被太阳刺到了眼睛，伸手把遮阳板放了下来，阳光从眼前撤走。方洋沛的眼神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干嘛这样直勾勾看着我？”徐晨露有点被她看得有点害羞，扭捏地转过头，故意不去回应她的眼神。

方洋沛轻轻笑了，“我在想，咱们别再纠结这事了，抛下它，趁着还有点时间，今天下午要好好玩。”

假期里，徐晨露通常把晚饭时间留给家人，按照惯例，今晚她又该回家吃饭了。以前孤家寡人的时候，会把能够回家当作是来之不易的机会，可是现在一想到要离开女朋友在家里待一个晚上，她就不太想动弹了。

徐晨露抓着方洋沛的手撒娇，说出口的话很甜腻，“我今晚也想和你待在一起。”

方洋沛无奈地说：“你不是还说，好不容易能够回家吃饭了吗？”徐晨露知道自己没法爽约，她委屈地看着方洋沛，主要是想听方洋沛说点好话哄哄自己。

绿灯亮起，方洋沛将手抽出，启动车子，她丝毫没有意识到徐晨露的用意，专心地观察路况，还一边劝道：“我记得你和阿姨和叔叔都说好了的，你如果不想在家里过夜，出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方洋沛说完，等着徐晨露的答复，身边的人却一声不吭。她转头去看，徐晨露故意不说话，但却一直气鼓鼓地看着她。

方洋沛失笑，“怎么了？”

若是眼神有攻击力，方洋沛此时已是伤痕累累。

徐晨露收回视线，没好气地说着，“大直女！”

方洋沛其实没太能接收到徐晨露话里的意思。直女？可是她们明明已经…这她也是知道的呀，为什么要说自己是直女呢？

方洋沛小心翼翼想要观察她，却被她轻轻掐着脸掰过头，“好好开车。”

于是方洋沛全然忘却刚才的小插曲，专心驾着车前往市中心的商城里。一场热闹的电影展，徐晨露期待了很久，终于她们幸运地赶上了最后一天

商场的7层，从扶梯开始就挤满了人，徐晨露和方洋沛被吓了一跳，平时即使是饭点来到这里，也没有这么拥堵。两人牵着手站在不远处，一脸无措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身边走过一个年轻女孩子，胸前挂着一个单反相机，看她的方向也是想往扶梯上走，却和她们一样望而却步，停在原地刷起了手机。周围尽是和她一样的年轻女孩，围在一起讨论着什么，还不时往扶梯上面瞧。

扶梯因为被人占着已经停止了运作，徐晨露听说因为电影展，八楼的电梯间的门被锁住，因此她们才选择从这里上楼。可是现在路似乎被堵死了。

徐晨露只好询问离她们最近的女孩，“你好，请问你也是来看八层的电影展的吗？”

女孩抬起头，看到面前是两个漂亮的姐姐，她们的手紧紧相握，亲密地靠在一起。

她脸上带着点被陌生人搭讪的不安，“是，啊不是，”她脸上有些慌乱，好在面前的姐姐看上去很温柔，于是她鼓起勇气继续说：“我是想去那个电影展啦，不过没有门票。”

这个电影展竟然这么受欢迎吗？徐晨露记得她前两天预约的时候余票充足，主办方还在朋友圈里打广告卖票呢，今天这里就聚集了这么多人。有些惊讶，徐晨露把自己的疑问全盘托出。

女孩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其实是今天我们喜欢的电影演员突然空降说要来这个商场参加活动，余票马上被手快的人抢光了。我就是过来看看还有没有能见面的机会。”

“姐姐，好羡慕你哦。”女孩得知她有票，一直用羡慕的眼神看过来。要知道这里她的很多“同担”都是无票人士。

徐晨露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主办方的公众号消息也没有及时推送到她面前，看着前面乌泱泱的人群，她反而有点退缩了。

女孩仍然兴致勃勃，“姐姐你们可以坐电梯上去，我听她们说人太多了，那里也安排了工作人员查票。”

闻言，徐晨露松了口气，执起方洋沛的手准备离开，“谢谢你，我们先走了，你在这里也注意安全啊，人太多了。”

女孩有些羞涩，手指不安地在揪着相机带，“姐姐，如果你们能够顺利入场的话，可不可以帮我拿一个签名啊…我知道这个请求有点过分，所以我也不会强求啦。”女孩说着话，声音越来越低，眼神乱瞟，一看就是紧张到不行。

徐晨露皱眉，料想有明星在场，场内一定有很多人，贸然去拿签名听起来不太现实，何况她是来这里放松的，没必要给自己增加一个负担。她正要开口拒绝。

身边的人却突然捏了捏她的手，她惊讶看去，方洋沛眼神在她和女孩之间来回。“你是想…”徐晨露轻声地问，方洋沛坚定地点点头。

如果变成是女朋友的请求，那她只好答应了。

“好吧，但我没法保证一定能要到，我们是来看展的，不会抛下自己的事情，特意去帮你要签名。如果你可以接受的话，我们愿意去试试。”

有她这句话，女孩已经欣喜若狂，急忙从背包里掏出一份电影展的宣传册和一只签名笔，“当然愿意！我当然接受！只要有一点机会我就很开心了，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们，直到电影展结束，谢谢姐姐们。”

女孩激动地都快要朝她们鞠躬了，徐晨露接过东西，无奈笑道：“你要不在附近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电影展下午五点才结束呢。”

“不用了，万一她活动结束从扶梯这边离开呢，我就在这里守着，说不定能见到真人呢。”小女孩神采奕奕，周围也多的是同她一样的年轻人。

徐晨露和方洋沛没再说什么，和她告别后就往电梯间走去。

许是握得久了，两人的手心里汗津津的，上了电梯，徐晨露拿出纸巾帮她擦拭，开玩笑道：“要去见明星了，激动啊？”

方洋沛无奈回她：“你明知道不是…”这两天她的身体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发烫出汗，但她自己观察了好久，并没有感冒的症状。她自然地把手抽回。

“你会觉得奇怪吗？那些狂热追星的小孩。”方洋沛知道徐晨露刚才本想拒绝的。

徐晨露叹了口气，“当然没有，我只是觉得场内人会很多，我们大概率拿不到签名的，只是白白让她空期待一场。”她又伸手牵住了方洋沛手，方洋沛微微抗拒，“很热……”但没有躲开。

“那你呢？为什么想要帮她？”

“因为我曾经也疯狂地喜欢过一个歌手，那个歌手曾经在隔壁的省会开演唱会，最低票价不到一百块，从清虹上火车过去，只要五个小时，可是，”方洋沛说着，有些哽咽，她忍住了那股莫名的冲动，“当时我连五个小时的时间都没有。”

每天从生活费中攒一点点，方洋沛身上有了三百块钱，足够支付最低档的票价和来回路费，还能剩下一点以作保障。

但是那天方然慢慢从隔壁的房间走出来，她形容枯槁，看到了女儿，一张长满了皱纹的脸上露出笑容。她明明那样年轻，才四十岁出头，却消瘦到见骨，脸上的肌肉都和同龄人不一样，并非饱满地支撑着脸颊，而是坠下来，使得她看上去苍老。

她扶着女儿，“沛沛，妈突然好想吃桂林路那家米粉，你带我去好吗？”

方洋沛口袋里装着三百块现金，为了看演唱会穿上了最贵的一套衣服。可是一听到这句话，她便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她那年十九岁，刚刚取得驾照不久，开着从别人那里低价买来的二手皮卡，载着妈妈去了桂林路。

错过了最晚能够赶上演唱会的那趟列车。

方洋沛当然对妈妈没有一点怨气，但是现在想起来，仍然能够感受到那种遗憾，仍然能够想起她吃着那碗米粉时，总是想要哭泣的那种冲动。这种感觉就像一根小木刺扎在手指尖，没有那么痛，却总是突然扰动手指的神经，当你去看，却找不到它。

“虽然签名照和演唱不一样，但我能够理解她的那种心情，想要离屏幕里的人更近，像当初的我一样，想要离能够安慰我的歌声更近一些。”

徐晨露怜惜地摸着方洋沛的头发，方洋沛低着头，眼框发红，她终于是没有忍住，让一滴眼泪滴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