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中,镜面蒙上一层厚厚的水雾,小水滴汇聚成水流顺着重力下落,在镜面上描摹出一道清晰的水痕。
水痕里,清晰映出站在镜子前发呆的女人,她手指抚摸着胸前点点红痕,良久,叹了口气。
距离基金的开幕式仅剩下不到三个小时,而她和妈妈的关系却在昨晚降至冰点。
如果没有何青莲作为医院方代表的关系,她要怎样才能自然地接近符长峰和他的集团心腹呢?
徐晨露晨起进了浴室,洗澡时脑子里一直想着这件事,现在来到洗手台前洗漱,看见自己胸前被留下的痕迹,不禁又开始考虑起,待会一定不要忘记遮住它们。
给自己的脖子化好妆后回到卧室,徐晨露看见床上那人还在沉沉睡着,她的头发散乱,有几根发丝还黏在额间。
她似乎睡得不太舒服,蜷着自己将半张脸埋在枕头和被子里,呼吸沉重,眉头还微微皱着。
徐晨露坐在床边,向下拉动被子让方洋沛的鼻子暴露在空气中,又整理好她脸上的发丝,最后在她额头上留下轻轻的一个早安吻,便拿上外套离开了卧室。
关门声响起后,卧室里全然安静了下来,暖烘烘的空气让人想就此沉迷梦乡,长睡不起。
几分钟后,门外再次传来关门声,藏在被子里的人毫不留恋地离开了暖窝。
她抚着额头,呆坐不到半分钟,便起身将空调关闭,拽了有些脏污的床单,离开卧室。
她将床单塞进洗衣机里启动,去到次卧的卫生间里刷牙洗脸。
留在次卧的背包里,银色手机旁边,一张崭新的工作牌已经被人组装好,正安静地躺在那里。
徐晨露按时打卡上班,在警局里等着随队前往会展中心。
如往常一样,徐晨露坐下后最先打开电脑查看邮件,查看并下载了一些工作邮件后,又点开私人邮箱。
一堆无意义的垃圾邮件中,还冒着红点的一封未读邮件引起了她的注意。
发件人没有得到备注,说明并不是警务系统内部的同事,邮件的标题却与工作相关,写的是《关于案子情况给徐警官的回复》。
她疑惑地点开邮件,通读了正文,才发现这是杨宗席一案当时的负责警察给她发来的邮件。
当时接到卷宗之后,徐晨露当然不会忽略上面最原始的信息,她在报告上发现了这位李姓警察的签字。
虽然他已经退休,但是通过打听仍然能够得到他的联系方式,徐晨露曾多次拨打他的电话,却都石沉大海,徐晨露猜测他应该是弃用了旧号码,后又得知他已经搬家,她本以为再也联系不上了。
没想到他本人还在使用这个看上去十分古早的邮箱地址。
他表示最近在和家人旅游,没有及时接收消息,关于杨宗席的案子,卷宗里并非全部,有些细节被他记录在工作日记当中,如她需要,两人可以联系后约定面谈。
邮件最后留下了他现在使用的电话号码。
对面在不确定她身份的情况下,这封回复邮件写得十分克制,但同时也暴露了一些信息。
那就是当时办案的警察也知道这件案子另有隐情。
徐晨露脑子乱成一团浆糊,事到如今,连她也不知道再从案子本身入手,究竟还有没有意义。
想了很久,她还是把电话号码存进通讯录,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出去。
八点半,徐晨露和同事到达现场,这也是嘉宾们开始入场的时间。
见习警员们分成了巡逻、安检两只队伍,巡逻人员在场馆外人员密集的地方维持秩序,安检组拿了场地方提供的工具,在门口配合场馆的安检机器工作。
这次开幕典礼,不仅仅有医院职工和巨峰员工参加,和医疗行业有关系的没关系的都来了不少人,甚至还有博主在门口拿着自拍杆直播。
警服对人群的震慑作用相当明显,人们虽然喧闹,但都规规矩矩地排队刷证安检,被警告后,那个直播的网红也灰溜溜地离开了。
徐晨露拿着扫描仪的手冻得有些僵了,她机械地让走到她面前的人抬手脱帽转身。
为了仪容仪表,她们没法戴口罩,来人几乎都是穿着精致的白领,或淡或浓重的香水味混杂在一起,让她的鼻子非常不舒服。
好不容易来了几位身上带着馨香的女士,哪知她们窃窃私语后,其中一个在徐晨露给她扫描时,突然伸手捏住了徐晨露的脸。
这个举动吓得徐晨露马上躲开,连忙说:“这位女士,请不要…”她看向眼前这个“骚扰”她的人,疑惑发出一声:“哎?”
何青莲的同事,中心医院的麻醉医纪心正看着她,“小露,不认识阿姨啦?”
原来是纪阿姨,从小到大,徐晨露的脸蛋可没少遭她摧残。
可现在她是在工作,纪阿姨刚才的举动已经引起了好几个同事的注意,后面排队的人群也有人在探头探脑了。
徐晨露尴尬一瞬,无奈地说:“我在工作呢!请转个身。”
纪心听话地转身,离开前转过头对后面的人开玩笑说:“你闺女长大了,都不好玩了。”
徐晨露听到这话,下意识绷紧了脸。
何青莲在纪心之后走进了安检口,她看到好闺蜜和女儿的互动,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完全消失,下一秒却看见女儿冰冷冷的脸。
她的笑容也维持不住了。
母女俩没有任何交流,徐晨露按部就班,认真地做着自己的工作,何青莲也配合着她抬手转身。
本以为她们会这样冷战直到某天和解,可何青莲离开以前,竟然学着纪心,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女儿的脸蛋,用只有她俩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小露,对不起。”
何青莲有些难为情,快速离开了,徐晨露也愣愣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妈妈少有的主动低头示弱,要是说徐晨露的内心毫无触动,一定是假的。
回过头,下一位要接受安检的女士已经站到了位置,她也伸着手做出要捏脸的动作,徐晨露赶紧躲开,说了一句:“不可以!”
那位女士笑着收回手,“哎?我还以为……”后面的人群里也发出一阵哄笑。
徐晨露红着脸继续安检工作,心中则默默地吐槽着纪心:都怪纪阿姨!
嘉宾入场结束后,警队留下几人守着门口,其余人都进入了场馆内。
这是专门用来做展览的场馆,室内场地很大,一排排椅子占满了场馆的中心,大约能坐下好几百人,主席台上主持人在台侧做着准备。
座位两旁已经摆好了很多盖好了白色桌布的桌子,据说开幕式中还有茶歇,待会儿那里会布上小点心和饮料。
开幕式仿佛只是一个形式,会中会后的联谊才像是最终目的。
警察们的位置不是固定的,他们围着人群走动,观察人群中有没有可疑迹象。
徐晨露有意识地往前排区走去,那里稀稀落落的,没有坐满,她快速看了一眼,资料上的符长峰等人还没有出现。
她倒是看见了坐在第一排的何青莲,还有周围的何青莲的同事们。
徐晨露正在人群中搜寻着,主席台后面突然一阵响动,乌泱泱一群人不知道从哪里走了过来。
徐晨露记忆力很好,视力也不错,她一眼就认出为首的符长峰,他身边还跟着他的特助苏念,和巨峰的总经理覃卓华。
徐晨露看一了眼手表,八点五十九分,符长峰等人果然很“大牌”,连这种规格的典礼都要压着点到。
这群人瞬间把前三排的座位填得满满当当。
奇怪的是,符长峰身边的两个座位,坐着两个让徐晨露感到陌生的人,分别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和一个年轻女孩,覃卓华坐在中年男子旁边,女孩身旁的座位空了出来,苏念则不见了踪影。
主席台上传来话筒的嗡鸣声,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随着主持人登台,仪式正式开始了。
徐晨露顺势在这个位置站定不动,默默观察着坐在第一排的几个人。
仪式过程相当冗长,主持人控制流程,剩下一大半的时间都是某位领导某位专家讲话,除了何青莲的开幕致辞她认真听了几句,其余时间她和席上所有人一样,都在神游天外。
符长峰起身上台讲话,才说了几句,坐在他位置旁边的女孩突然起身朝台后走去,她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引得众人侧目,连台上的符长峰也看了她一眼。
徐晨露难抵好奇,她和距离最近的同事做了个要上卫生间的手势,从主席台一侧的小门离开了这里。
她知道门的尽头就是卫生间,但她并没有往哪儿去,而是在一楼的会议室和休息室门口徘徊。
可是这里却异常安静,安静到徐晨露就快以为自己跟错了方向时,一阵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
徐晨露赶紧走到楼梯口附近,却并未发现任何人的身影。
来不及多想,楼上一定还有人,不管那人是谁,她都要利用有限的时间上去看看。
这个场馆二楼已经封顶,这里的布局和一楼类似,长条走廊连接卫生间,两旁错落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房间。
有的大门紧闭,有的大门被风一吹,就发出咿呀的响声,在这样的环境里,徐晨露轻易找到了传出说话声音的房间,她借着墙壁躲在门口的视线死角,屏住呼吸听起来。
里面的人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人偷听,正在这隔音不好的房间里用正常音量谈话。
两道陌生女人的声音很好分辨,听起来一个温润,一个更清亮活泼,徐晨露猜测温润的声音属于年长者,另外一个声音很有可能属于刚才离席的女孩。
徐晨露隐约还能听见键盘敲击声。
女孩在质问另一个人为何离席,年长的人回她:“你也看到了,…需要我发几封邮件,因为…不礼貌。”
女孩说:“…我也就不来了,你现在抛下我,我也没有心思……”
即使看不见女孩的脸,徐晨露也能够听出她的趾高气昂。
房间里键盘敲击声止住了,她们中有人开始走动,徐晨露紧张地绷紧全身的肌肉,做好了只要一有人碰到门拔腿就走的准备。
但是房间里的人还在说话。
这次年长者语气有些责备,“…太任性了,不能让老板满意的话,你接下来的计划……”
什么计划?
徐晨露兴奋地将耳朵凑近,即使这样做是徒劳。
女孩没有提及所谓的计划,而是不满地说:“我不用顾及谁的面子,你到底是担心我,还是…,你不许……”
两个人的声音激烈起来,叮当!屋子里传来什么碰撞的声音。
与此同时,徐晨露还能清晰地听到身后有人被吓到而发出的急促的呼吸声。
她下意识扭头,身子因为惊吓紧贴着墙壁,喉咙发紧,只差一点就要发出尖锐的爆鸣。
好在她身后没人,只有踢踏踢踏跑动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徐晨露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还没从惊吓中恢复过来,就听到旁边的门发出声响。
显然是屋内的人听到脚步声,出来查看情况。
怎么办?这时候再离开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