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的方洋沛在学校的小道上独自走着,书包的肩带闷着夏天的湿热,让短袖布料和肩上的皮肤黏在了一起,她不舒服地调整肩带的位置。
下了晚自习,一群学生涌进小卖部里,出来后将五颜六色的食品包装袋丢在地上,又脏又乱,在夏夜里吸引了一群扰人的蚊虫。
方洋沛每晚回家,最讨厌经过这段闹哄哄又臭烘烘的路。
如同往常一样,这次她也特意绕开人群走,走在路边的一排树木旁,低着头,随意踢开脚边的垃圾。
“喂,放羊的!”她出众的身高让她在人群中很容易被发现。
叫住她的人是她的同班同学,她一手撑在树干上,脸上画了不太好看的全妆,不知道原本是什么色彩的眼影在路灯下显得漆黑一片,像是挂在她眼睛下方巨大的黑眼圈。
她的嘴角不自然地歪起,表情凶狠。
方洋沛并不打算理她,脚步更快了一些。
“放羊的,你妈妈不来接你,你敢一个人走夜路吗?会不会哭出来啊,呜呜呜~”她撅起嘴做鬼脸,发出不怀好意的声音,引得不远处围观的几个人对着这边哄笑。
一股热气冲上脑袋,让方洋沛瞬间脸红,她的身体开始疯狂出汗,还有点鼻酸,她低下头想躲开别人的视线。
“你别这样说人家。”
方洋沛才发现那个人身前还藏着一个娇小的女生,并没有穿着她们学校的校服,她靠在树上,扶着身前那人的手臂。
女生说话时,吝啬地朝这边看一眼,黑暗中红唇艳艳,等到方洋沛再看过去,便只能看见她的长发乖巧地从肩膀垂落。
身前的人用手掌抚着她的腰部,似乎是重重揉了一把。
她脸上露出了方洋沛从未见过的表情,不像快乐又不像痛苦,而后她害羞地用手将那人的手掌拍开。
方洋沛没敢再看,她快速走过这一片喧闹,停在校门口再回头,已经无法从人群中辨认出她们了。
晚上妈妈帮着她用热毛巾擦洗后背,她佝偻着背,用双手挡住胸前。
方然放下毛巾,用手把她的双肩用力向后掰,批评她:“不要驼背!”
“哦,”她小声回答。
方然浸湿毛巾,从上往下帮她洗后背,毛巾上的棉毛经过长时间的使用已然脱去,略显粗糙的布料擦在少女的后背上,即使轻轻一擦,也能晕出一片红色。
方然看着有点心疼,她说:“总是忘记去买一张新的毛巾给你,下次妈妈要带小纸条出门才行。”
擦到腰部,带起微微的痒意,方洋沛终于没忍住,红着脸和妈妈说:“妈,以后我一个人洗澡吧。”
“你能擦得到后背吗?”方然停下了动作,把拧好水的毛巾往前面一递,温柔地说:“自己试试看。”
看到女儿即使坐得板正也忍不住去挡住身前的手,方然知道她是害羞了。
她转过身去调水盆里的水温,让方洋沛自己清洗身体,小小的浴室里响起水流声。
方洋沛拿着毛巾,尝试着去擦自己的后背,她拿着毛巾擦过自己的腰,或轻或重,都只能感觉到痛或是痒。
可是为什么那个娇小的女生,会那样反应呢?
毛巾被丢进水盆里,“噗通”的闷响打断了方洋沛的思绪,一只素白的手掀开她后背的衣服,一瞬间,凉意侵蚀了肌肤,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那只手从腰部开始动作,散发着热气的毛巾接触她的肌肤。
那人的动作轻柔,方洋沛却能感受到腰部的酥麻,毛巾上的热气仿佛能够“传染”,热意马上转移到了她的身体上。
“等等!”方洋沛伸手扣住了身后人的手腕。
她好瘦,方洋沛脑中冒出了这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徐晨露把她的衣服放下来遮住背部,疑惑地问:“怎么了?”
“好冷,”也不知道这个理由能否说服她,“而且医生只说了要清洁患处附近……”
片刻,徐晨露说道:“好吧。”
方洋沛感受到病床上少了一部分重量,她扭头去看,看见徐晨露把毛巾放回水盆里,正弯腰要把水盆端走。
她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从床边离开,最后被床帘挡住看不见,惊觉距离她们第一次见面已过了好久,她也消瘦了很多。
明明决定要推开她、要疏远她,却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对她的关注,方洋沛痛苦地闭上双眼。
“困了吗?要不要就这样半围着床帘开着灯睡?”徐晨露走进来,轻声问她,长发遮挡住床头的台灯光源,阴影落在方洋沛的眼睑上。
方洋沛整理好心情,兀地睁开了眼,她的眼中清明,不像是犯困的样子。
徐晨露释然一笑,没有回到陪护床上,而是选择坐下,坐在方洋沛的床边。
首先开口道:“来医院的路上,我接到卢警官的电话,他告诉我,石磊的确是认识王翔的。我想,我们可以接着这条线索查下去……”
可是方洋沛的脸上却没有以往发现线索时的那种喜悦了,徐晨露隐隐感觉到有什么即将要破碎,她着急地搭上方洋沛的肩膀:“你还记得吗?卢警官就是我们去找石磊的时候……”
“我记得,”方洋沛打断徐晨露的话,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酷,“我早就说过他就是那个王先生。”
徐晨露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对她的话很不满意,“你这只是在马后炮吧。”
她这个样子让徐晨露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她把自己气得有苦说不出的场景。
“不,我只是觉得太浪费时间了。”方洋沛皱着眉,油盐不进。
“查案子本来就很费时间,像你那样根据感觉来走才是不可取的。”徐晨露很生气,她和自己合作搭档了这么久,难道还不清楚办案子的流程吗?
眼前这个脑袋上缠绕着绷带的人,是不是因为被撞到脑袋所以才性情大变呢?徐晨露在脑海里为她找到一个好理由。
方洋沛直直地看过来,有些绝望地说:“没有时间了,我一住院,又浪费了几天时间。”
原来她是在自责。
“不,这不能叫浪费,”徐晨露把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受伤不是你的本意,而且你修养的时候,我也没有停下来。”
徐晨露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一边说:“巨峰搞的那个医疗项目的开幕式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会想办法见到他们的高层。”
“……怎么见?”
“还没有想好,但是,”徐晨露脑海里浮现出她妈妈的脸,说:“我会想办法的。”
徐晨露坐在自己身前,她手掌拍动时让她身上的衣服摇曳,更显她的憔悴。
方洋沛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喃喃道:“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她足够小声,可是徐晨露还是听到了。
“才过去没有到二十四小时,你就忘记了吗?”手下方洋沛的脑袋想要离开,徐晨露按住不让她走。
“我说了喜欢你,想你做我女朋友,”
方洋沛没再想抬头了,也许她认为把脸藏起来不失为一个好选择,徐晨露继续说:“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在很认真地对待这个案子,你是案子的当事人,所以我会时时刻刻关注你。”
“如果你觉得我的关注对你造成困扰了,一定要告诉我。”
方洋沛听出了徐晨露话中的忧伤,按在自己脑袋上的力道消失了,她抬起头,看见暖黄的灯光下,徐晨露仍在望着她,眼神中带着哀伤。
徐晨露这次没有再哭了。
可她实在坚持不住,睫毛颤动,低下头躲开了方洋沛的视线,红晕爬上她白皙的脸颊。
真是令人怜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白里透红的脸,感受到她抓着自己肩膀的越来越用力的手,方洋沛这样想。
听说爱情只是一场短暂的欢愉,与其这样纠结着让她郁郁寡欢,不如……
“我没有谈过恋爱,谈恋爱会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吗?”她问。
徐晨露羞于回答这个问题。
方洋沛继续说:“可是只要有相遇,就会有离别。”
徐晨露觉得她傻傻的,看待问题有点绝对,却很真诚,徐晨露回答她:“但我觉得,过程才是最重要的。”
徐晨露用手抚上方洋沛头上的绷带,说道:“就好像每个人都会死去,可是我们却都很努力地活着。”
话音未落,方洋沛突然抱住了她,徐晨露被她抱过来的力道冲撞了一下,身体一阵踉跄。
两种不一样的体温因为靠得极近而彼此交融。
徐晨露也将她紧紧抱住。
“如果和我在一起,你会快乐吗?”方洋沛的声音通过两人身体的接触传导过来,徐晨露感受到两个人胸腔的震荡,同样剧烈。
方洋沛像一个在问十万个为什么的孩童,一定要从她口中得到答案。
“嗯。”她害羞地回答。
“那,”徐晨露贴近方洋沛嘴边的那只耳朵不自觉地变得敏感,她清晰地听到方洋沛这样说:“和我在一起吧。”
“好。”
已经分不清心中是震撼还是狂喜,心在胸腔里愈震愈烈,她只能紧紧抱住身前的人,才能抑制住身体不自然的抖动。
滚烫的体温被揉进拥抱里,方洋沛被她搂得很痛,即使这样,两人却默契地没有放开手
方洋沛闭上眼睛,痛苦地享受着第一次温存。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