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中心医院的急诊科最是忙碌,徐晨露走进急诊科大厅里,侧身走过充斥着药味、消毒水味的人群,她的目的是急诊科住院部。
住院部旁边的座椅处坐满了病人家属,他们或是满面愁容,或是疲倦到眼神已经呆滞,徐晨露匆匆经过,看到他们的神色,心中升起感同身受的慌乱。
她记住了电话里医生告诉她的床号,进到对应的病房里面,这里不是单人病房,靠近门口的那个病人此刻正在呼呼大睡。
两个病床间用帘子隔开,帘子后面,徐晨露终于看见床上安静躺着的那人。
方洋沛的头部用绷带包裹住,脸色苍白无比,医生处理患处时没顾得上清洁,她的唇边还有淡淡的血迹,以及残留的胶带印痕。
徐晨露知道那是心电监护仪留下的痕迹,她掀开被子的一角,发现方洋沛的左腿也缠了绷带。
她用双手捂着嘴低低啜泣起来。
为什么才半天不见,这人就躺在了病床上,全身上下没有几处是好的。
她现在是昏迷着吗?还是睡着了?徐晨露小心靠近,生怕自己的脚步声会惊扰到她。
“你是?”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徐晨露回头,一位医生正看着她:“你是方洋沛的家属?”
“不是的,那个,我是……她的朋友。”
只是朋友的话,也会哭成这样吗?
医生职业习惯作祟,想要拍拍肩膀安慰病人家属,又突然想起这位的身份,连忙止住动作:“你是不是就是徐警官?”
“是我。”徐晨露有些诧异。
“哦,徐警官你好,我就是刚才给你打电话的医生,我姓王。”王医生频频用眼神示意她,似是有什么话要说。
徐晨露则心不在焉,她问道:“王医生,她目前情况怎样?”
“120接到她的时候,已经昏迷了,身上有几处外伤,都不严重,主要是后脑磕到了,脑部CT已经做了,现在结果还没有出来。你来以前,她短暂清醒过,120随队的医生判断她目前没有太大风险,所以安排了住院。”
徐晨露总算放心一些:“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CT结果出来吗?”
王医生点点头:“嗯,还有一些化验结果还没出来,等诊断结果出来后,再安排她做相应治疗。”
徐晨露松了口气。
“徐警官,你可不可以随我来一趟。”一切都好,可是王医生看起来比她这个“家属”还要忧愁。
有什么是不能在病房里说的吗?徐晨露看向王医生,她频繁地用手去触碰白大褂上放好的圆珠笔,很急切,像是话到嘴边却没法明说的样子。
似是有些难言之隐,不会是方洋沛有什么隐疾吧?
徐晨露想起老妈曾跟她提到过的医院里的一些隐晦,看了眼病床上安静躺着的人,只能皱着眉头和王医生出了病房。
王医生是住院医师,她没有单独的办公室,她领着徐晨露来到住院部前台,那里现在只有一个在值班的护士,王医生朝那个护士点了点头,推开前台后面的门,里面是一间大办公室,也常常用作巡床时医生护士开会的场所。
这里此时空无一人。
王医生把门锁上,还把门上小窗的帘子拉好。
徐晨露这才感到奇怪,她不自然地动动脚,处在幽闭空间里,她的身体产生了想要逃离的本能反应。
好在王医生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要是想强行离开应该不难。
柔弱的王医生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又在办公室里左右看看,确认这里无人后,才把眼神放回徐晨露身上。
“徐警官,我不知道你们在执行什么任务,但是若有我能做的,你们尽管开口。”
“啊?”徐晨露小声地表达自己的疑惑,但是王医生对自己脑海里的故事太着迷了,没有注意到对面徐晨露的神色。
“120随车的医生和我说,方洋沛见到他时,还存有点意识,昏迷之前特意嘱咐他不要报警。”王医生开始回忆:“他有些不知所措,回到医院后给方洋沛做了治疗,就悄悄把这件事情跟我说了。”
“我们都能看得出来,她身上的伤……多半是别人造成的,尤其是膝盖上,像是撞伤。”
“撞伤?”徐晨露问。
徐警官看起来很不高兴,王医生斟酌了一下自己的遣词造句:“嗯,有可能是被车子撞了,她手臂上还有淤青,可能是摔出来的,但不排除被人用重物击打……”
对面的人是警察,王医生知道她明白自己的意思。
徐晨露听到这里,保持了沉默。
王医生感受到她锐利的眼神,有些不安,她继续说:“所以对于方洋沛说的不要报警这件事,我们很不解,直到方洋沛短暂清醒,我们询问了她能否替她联系家属,然后我在她常联系人里发现您的联系方式,备注是徐警官,才意识到她为什么那样说。”
王医生把手机递给徐晨露,徐晨露接过。
那只手机不算干净,屏幕上有划痕,手机壳上还沾着泥土,种种痕迹反映出它曾经被人摔在地上。
徐晨露握紧了它,冰冷的机身让她的手掌很不舒适,棱角处摔出来的不规则痕迹刺得她有些痛,但她并不打算放开。
“我把方洋沛身上、衣服口袋里的东西都装好保存下来了,防止急救时太混乱会遗失。”王医生打开柜子的锁,拿出两包透明密封袋,其中一包里面装着钱包和钥匙之类的随身物品,还有一包装着方洋沛脱下来的衣物,白色衬衫上还残留着血迹。
徐晨露接过:“王医生,谢谢你,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她没有将详情告知王医生的打算,毕竟在方洋沛醒来以前,她也没法根据这些东西推断出事情的经过。
“看来我从小看了那么多悬疑探案剧,也不是没有用的嘛。”王医生有意缓和悲伤的氛围。
徐晨露笑笑,但她悲伤的眼神让笑容不再有说服力:“总之,在她住院期间,还要继续麻烦你了,医生。”
王医生叹了口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虽然不知道方小姐受伤的内幕,但是看到这一对“警察搭档”陷入这种境地,她的心里也不好受:“只要接下来的检查结果正常,住院休养几天,她很快会好起来的。除了您和她的家人,我会嘱咐护士们,尽量不让别人来打搅的。”
徐晨露拿着东西回到病房,里面依旧一片寂静,方洋沛还没有清醒过来,期间不知道哪位护士进来过,把病房的灯光调暗了些。
医院里灯的颜色是惨白的,照到方洋沛的脸上,更显得她脸色苍白,就连唇色也看不见了,只有唇角残留的血迹成为了她脸上唯一的色彩。
徐晨露看得心疼,她搬来椅子坐在床边,用湿巾为方洋沛轻轻擦拭,很快,那抹暗红被她擦拭去,她又注意到方洋沛的嘴唇缺水干燥,于是想学着妈妈告诉过她的方法,用棉签沾上温水来去润一润。
可是她手边哪有棉签,也没有温水,她看了眼病床边空旷的柜子,还有那躺在病床上的人,自己手上甚至只有一套她的脏衣服,一瞬间,无助感犹如激烈的浪潮将她的心里防线击溃。
她低了低头,忍住鼻酸。
她拿起手机:“佳佳,是我,你现在有时间嘛?”她走出病房,继续说道:“嗯,有件事情想麻烦你,你可不可以去我家……”
方洋沛醒过来的时候,正是夜半,病房里的灯被熄灭,只自己床边留了盏台灯,发出黄颜色的柔光,并不刺眼。
身上除了被子,还被人加了一层毛毯,周身暖烘烘的。
就是喉咙很疼,她张开嘴,感受到自己口腔里也很干燥,即使只是一个吞咽的动作,都让她很不舒服。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没注意到头部的伤口,动作间头上传来一阵坠痛,她失去平衡,摔回床里,发出一声闷哼。
不远处好像有人被她的动静吵醒,那人朝自己走过来,在黑暗中,方洋沛却连那人的一片衣角都看不清楚。
是谁?
“你醒了?”走到床边的人语气温柔,床头留着的台灯被调亮几个挡位,方洋沛下意识闭上了眼,等她把眼睛睁开,总算看清楚在自己床边的人。
徐晨露披散着头发,身上披着一张毯子,正看着她。
“嗯,我想要坐起来。”她说话时声音都哑了,方洋沛用手撑住自己的身体,又滑落下去,她有点使不上力气。
徐晨露上前扶着她:“先别动,我去把床摇起来。”女孩一靠近,身上传来幽幽的香味,驱散了病房里难闻的消毒水的味道。
把床摇好,徐晨露走到床头柜边把保温杯里的温水倒出来,递到方洋沛手上。
“谢谢。”这正是她需要的。
方洋沛让温水慢慢浸润自己的口腔,徐晨露看着她把半杯温水慢慢喝完,问道:“怎么样,身上还疼吗?你的头和腿伤得比较严重。”
“难怪。”方洋沛用手去摸自己的头,只碰到缠绕的绷带:“头上还有点疼。”
她苦笑了一下:“摔下去的时候没有感觉,没想到伤得这么严重。”
“对了,”她似是想起了什么:“我身上的衣服是换了吗?”她的手习惯性地去摸胸前的纽扣,可是这件衣服纽扣的位置已经不对了,她脸上罕见露出焦急的神色。
“没事,在我这里。”旁边徐晨露看她紧张的样子,还是出声提醒。
徐晨露知道她衬衣上的摄像头应该是记录下了事情经过。
“但在你养好身体前,我不会把它交给你的。找你麻烦的那群人和视频里的人有关对不对?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没有执意要闯进去,现在也不会躺在这里了……”徐晨露说着,声音里逐渐带上了哭腔:“不对,都是我的错,竟然还找了朋友帮你编故事,我们一开始就不应该用这个方法调查。”
徐晨露不再故作坚强,任由眼泪在脸上倾泻:“你知道吗?我看到你躺在这里没有活力的样子,真的有一瞬间好想放弃这个案子,可是我又不能……”职业道德和内心情感的冲突,让徐晨露濒临崩溃。
“不是你的错。”方洋沛不忍心让她自责,伸出手抚上徐晨露的脸颊,为她擦眼泪。
“他们就是一群地痞流氓,只是想吓唬我……”方洋沛轻声安慰道:“这次我真的长教训了,以后你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
泪水让徐晨露的脸颊一片湿滑,方洋沛的手将女孩的左边脸颊包裹住,她忍不住用手掌轻轻摩挲,手掌之下,女孩的脸慢慢染上一抹绯红,那白里透红的脸颊也在轻轻地蹭着她的掌心。
掌心处湿润滑腻的触感让人有些上瘾。
“那你要怎么补偿我?”徐晨露说,口鼻间呼出的热气让方洋沛的手掌心变得更加潮湿,女孩直勾勾地看着她,即使在黑暗中,方洋沛也能看清,那双楚楚可怜的湿润的眼睛,足够摄人心魄。
“嗯?”方洋沛感觉自己浑身热了起来,燥热使得头上的伤口隐隐发疼,疼痛让她的脑子变成了一团浆糊。
“你说你错了,不听我的话,说,怎么补偿我?”女孩将脸彻底埋进她的掌心,说话间,翕动的嘴唇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掌根,柔软的触感带起一阵酥麻,方洋沛下意识地想要收手。
“别躲!”徐晨露看起来有些生气了,用手抓住了方洋沛的手掌,五指插进她的指缝,轻轻把她的手掌扣住,方洋沛再动弹不得。
徐晨露狡黠地笑:“这下你躲不了了!”接着耀武扬威地在方洋沛的手背上留下一吻。
一吻结束,方洋沛愣住了,女孩的脸颊也开始发烫。
这下她绝对是故意的,脑子里一团浆糊的方洋沛,终于是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以后你都要听我的,这个补偿怎么样?”满脸通红的女孩这样问她。
“这个?还可以吧。”方洋沛不知道自己的脑子是否还在运转,她的整个身子都是软绵绵的,右手此时还被徐晨露扣着放在脸颊边,她尝试收回手,却引得对方更是用力了。
“可是我不要。”徐晨露却委屈起来:“我不想做你的朋友,却还要处处管着你,太没有边界感了。”
徐晨露倾身上前,一只膝盖跪在床上,身上披着的薄毯滑落,扯动中露出了睡衣衣领之下的风光,也许正是从那里散发着的馥郁的香气,瞬间侵占了方洋沛身前的空气。
好不绮丽。
方洋沛怕她跌倒,左手虚虚扶住她的腰部,却又不敢直视,微微撇开头,将眼神聚焦在徐晨露睡衣上不知何处的布料。
而后,一双手轻轻地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