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晨露立马像看到了宝藏一样对着书脊上的文字研究起来，她一边看，一遍向旁边招手道：“沛沛，你过来看。我们要找的是什么类型的地图来着？”

方洋沛面上不显，心里面却是惊涛骇浪，她怎么随时随地开演呢？

为了不拖后腿，方洋沛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学着她的样子也对着书架一通眼神扫射，回应她：“好像需要有路灯、井盖这些注记，叫什么来着，我也忘了。”

两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左翻翻右翻翻，活脱脱一副清澈大学生的样子。

站在后面观察的老太太失望地摇了摇头，果然看不下去，出声提醒她们：“你们说的那个啊，就叫做平面图，多是市政规划时绘制的。哎呀，都是数字地图兴起后的产物了，要找参考啊，还不如在网上找，或者直接问你们老师要，来图书馆干啥呀。”

方洋沛听老太太这么说，正想和徐晨露商量该如何是好，却见到她脸上反而是兴奋的神色。

徐晨露嘴唇上下磕碰着说了一句话，方洋沛看懂了，她是在说：碰到懂行的了。

徐晨露一脸懊恼地转过头，语气中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奶奶，我们当然知道了，实习的时候经常上手绘制来着。就是因为要找二十年前的原始资料，才跑到图书馆来的呀。”

老太太竟然深信不疑，她慢吞吞地走过来，挤开两人，自己在书架上寻找着。

她嘴里还说着：“那也是有的，清虹大学没合并以前，你们院还叫清虹测绘大学呢。我记得学校里也是绘制过几次市里的地图的……”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两个“大学生”满脸心虚，谈到这种学校的细节处，根本就不敢接话。好在老太太找得专心，没有理会突然间沉默的两人。

老太太找了许久，不仅仅在这个书架上找，中途还跑到别的书架去，终于是挑选出几本书，将它们放在桌子上。“呐，就这些了，你们自己翻翻看有没有想找的东西。”

那几本“书”里，有装订成册的出版书，还有专业的测绘杂志，甚至有好几册不知是哪位前辈的毕业论文。这些“书”里，真的有她们要的地图吗？

徐晨露突然对自己的破案思路产生了怀疑，是不是在城东找个老人问一问，才是最好的方法？但见那老太太已经坐回去了，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模样，似乎认定了她们能够找到想要的地图。

徐晨露叹了口气，有人帮她们缩小了范围，该感到庆幸才是。

最重要的是抓紧时间找线索，再有一个多小时这里就要闭馆了。

话不多说，两人各占了一个座位，熟练地翻动书页，开始寻找。

徐晨露越找越是心惊，老太太所言非虚，详细又清晰的平面图确实是近年的产物，但二十年前已有人绘制并尝试用于各个领域。

老太太找出来的资料里，或多或少都与之相关，有做地图研究而将其文章登刊的，也有做城市规划从而论文里引用图文的，五花八门、杂乱无章，但时间和地图类型已经和她们的目标很相近了。

这些地图绘制的主体虽然都是二十年前的清虹市，但大多只是小范围的，而且都不太清晰。徐晨露卯足了劲，脸都要凑进书页里了，也没从任何一副图上看到有绘制出公用电话亭的。

徐晨露找得脑袋都大了的时候，感到自己的手臂被人戳了一戳。

她一看，旁边的方洋沛右手正举着一本书，左手手指还停留在她手臂边上。

“找到了吗？”徐晨露凑过去看，方洋沛将书拨到有图文的那一页，说道：“好像是的。”那是一篇硕士毕业论文，作者在正文中引用了一个图幅。

徐晨露仔细看了一下，这是2000年的硕士毕业论文，图幅比起其它的倒也足够清晰，可惜并不是城东那块区域的平面图，徐晨露可惜道：“对啊，我们要找的就是这样的，要是找到了，就能知道当时那个电话亭附近的情况了。”说完她回过头继续在自己那堆资料里寻找去了。

方洋沛看看图，又看看埋头苦干的徐晨露，又戳了戳她的手臂。

她小声道：“我的意思是，这个人的图，不是自己绘制的，是引用的啊。”

徐晨露脑子没反应过来，不知道方洋沛为何又要戳自己，疑惑道：“什么意思？”方洋沛压抑住自己的急切，将自己注意到的正文部分指给她看。

作者在正文部分对图幅做了简要的说明，并表示她截取了完整图幅的部分作为资料进行自己的研究。

这说明，这个平面图有一个完整的版本，徐晨露惊喜地接着看，当看到引用的完全名称里有着“清虹市”三个大字，她激动得就要跳起来了。

是完整的平面图！这也意味着，她们可以根据图幅的名称和作者在网络上进行查找。

徐晨露难掩激动，对着方洋沛就说了一句：“天呐，你好聪明！”方洋沛对这突如其来的夸赞还晕着呢，徐晨露又像控制不住爪子似的，伸手往方洋沛的头上和脸上就是一顿揉搓，边揉还边说着：“做得好，做得好。”

等到方洋沛被她揉得一脸乱毛，还未说些什么，徐晨露就又捧着那本毕业论文去到老太太的身边。

她一脸喜笑颜开的，一看就是在和人家道谢，把老太太也哄得开心了，徐晨露就走到电子阅读器前，开始搜索。

小小的资料室里原本还沉闷着，就像突然被快乐的炮弹击中一般，现在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被揉了头的方洋沛呆愣着，看到徐晨露兴致勃勃的样子，突然笑了，看来她已然忘了自己在兴头上做了些什么，方洋沛整理好自己的头发，才又看向她。

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线索，竟开心成这样。

但方洋沛其实能够理解的，跟在她身边，和她一起查案，就能够体会到其中的辛苦，所以即使是一个小突破，也足以让人产生成就感。

只是她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又生出忧虑和难过来。当一切真相大白，她还会觉得此时的辛苦，是值得的吗？

不由她细想，在电子阅读器前的徐晨露在那里兴奋地对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应该是有了发现，方洋沛整理了自己的心情，应了一声后走过去。

走近一看，阅读器的大屏幕上已经展示着城东的平面图，因着是电子资料，看起来还挺清晰的。

方洋沛声音里带着开心：“你真的找到了！”

“嗯！”徐晨露看她过来后，继续盯着屏幕，她操作着将屏幕中心定位到一处地方，那个清晰的注记表明屏幕中央正是一个公用电话亭。

方洋沛对这一切感到很是新奇，她把手指触在屏幕上，上面的地图就随着她的动作在缓缓移动，她不好意思地收起了手，只在一旁局促站着：“这就是石磊提到的地方？”

徐晨露反而把位置让出来，笑意盈盈地看她：“对啊，你对城东比较熟，你来看看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方洋沛摆手拒绝，身子也连连后退：“不，不，我对这些电子设备真的不熟。”

“多用用就熟悉了，和智能手机差不多的。”徐晨露抓着她的双手把她拉过来，不等她反应，就开始对着地图说起来：“你先把它缩小，我们看看周边都有什么。”

没办法，方洋沛只能按照操作手机的方法把眼前屏幕的地图放大缩小，虽然有些磕磕绊绊，但好歹是成功了。就是显得她好笨拙啊，她偷偷瞄了一眼徐晨露，发现对方并没有在意，而是认真地盯着地图看。

“这是什么？”两人在那公用电话亭周围看了一圈，就快要被那儿密密麻麻的注记绕晕了，无奈，两人只能对照图例一点一点地看。

到了最后，俩人把那条街道都要摸透了，还是没发现端倪。

徐晨露将手肘撑在屏幕旁边，抬头悻悻看她，说起话来也已没有底气了：“是不是我们的调查方向不太对啊？”

“调查什么？”老太太幽幽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虽然这次没被吓到人仰马翻，徐晨露还是有种心要跳出胸膛的窒息感。

她用手轻轻拍了拍自己胸前，回应的声音都虚弱了几分：“没什么啦。”要不都说老小孩呢，没有得到答案的老太太看起来不太高兴了，沉着一张脸，转身就要走。

方洋沛赶紧上前拦住她，拉着老太太的手来到地图前面：“只是写个期末作业，还要向别人请教，这不是在您面前露怯吗？”她说着，露出难为情的样子。

老太太哈哈一笑，表示自己明白年轻人的心思，这样一来，她也想要快点离开，不呆在这里“讨嫌”了。

离开以前，她细细嘱咐了她们这些书籍原本的位置，还提醒说这里快要闭馆了，让她们早点回去。

原本占据了大半个桌子的书籍资料在几分钟内已被收拾干净，老太太真是干练，离开时还气定神闲地走过来塞给她们两张名片。原来她是清虹大学已经退休的老教授，现在自己在外面的工作室做出版编辑一类的工作。

得亏她俩还秉持着和陌生人之间切勿交浅言深的想法，不然深入聊起大学生活，她们早就露馅了。

徐晨露一阵后怕，方洋沛却是一副轻松的样子，徐晨露想起刚才的事情，说：“没有看出来，你好会哄老人家啊，几句话把洪教授都说高兴了。”名片上印着老太太的大名，她姓洪。

方洋沛回过神来：“和姥姥生活久了，就自然而然知道她们的一些想法了。”她的眼里装着些许宠溺：“她们也不是非要窥探别人的生活，有时候只是想要引起我们的注意，或是想要证明自己还有用处罢了。”

徐晨露盯着那张名片，设计简洁不失优雅，可以窥见主人的品性。

她把名片小心收好，感叹道：“人活着，不都求个有意义嘛，也难怪洪教授这么年迈了还在辛勤工作呢。”

说着说着，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又将名片掏出来盯住：“哎？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名称？”

方洋沛好奇问道：“什么？洪教授的工作室你以前见过吗？”

徐晨露摇摇头，走到地图前面，手指翻动：“不是不是，是这个起名字的结构我以前见过。”洪教授的工作室应该是位于境外企业名下，主公司名称是某某株式会社。

为表从属关系，这个名称还是被印在了名片的角落。

这样的起名结构在以往可不常见，甚至可以说是被禁止的，但徐晨露还是在公用电话亭两个街道以外，找到了那个不合时宜的名称：东港食品有限公司（东港食品株式会社）。

徐晨露翻出了她的笔记本，用自己记下的在港口与境外公司做过贸易的公司名称一一对照，果然发现了这个熟悉的名字。东港食品有限公司，二十年前也曾在清虹港做过进出口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