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宫里来了人要见大人,瞧着十万火急!”小苏脚步急促,慌乱间差点撞翻了门口的花盆。他一路小跑闯进议事堂,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神色慌张,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顾瑾寒气定神闲地坐在太师椅上,身姿笔挺,仿若一座沉稳的山峦。他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动作优雅而从容,热气氤氲在他的眉眼间,更衬得他气质出尘。缓缓说道:“请进来吧。”
谢淮序原本大大咧咧地斜靠在一旁,听到这话,心有不甘地撇了撇嘴,就像个被抢走心爱玩具的孩子。但还是不情不愿地坐直身子,收起了那副肆意妄为的模样,只是嘴里还小声嘟囔着:“这时候来凑什么热闹。”
一位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匆匆走进来,他身形瘦小,在宽大的太监服里显得更加单薄可怜。一张圆脸因极度的惊恐与焦急而皱成了一团,五官都挤在了一起,像极了一颗皱巴巴的核桃,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额头冒出,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胸前的衣裳。刚一进门,“哐当”一声便双膝跪地,膝盖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双手在空中无助地挥舞着,随后带着哭腔、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求丞相大人救救御书房中的大人啊!大人,您一定要救救他们!御书房现在简直就是人间炼狱!陛下此刻正在御书房大发雷霆,那模样就像被恶鬼附身了一般,眼睛瞪得滚圆,里面满是怒火,谁劝都没用。他把御书房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那些珍贵的古董花瓶被摔得粉碎,碎片散落一地,在阳光的映照下,反射出冰冷的光;精美的砚台被他像扔石子一样扔出去,砸在墙壁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痕迹;书卷也遭了殃,被他撕得七零八落,纸张飘得到处都是,就像冬日里的雪花,可这场景却没有一丝浪漫,只有无尽的恐惧 。御史大人们都是忠心耿耿的臣子啊,就因为劝陛下不要为了那只蛐蛐劳民伤财,就落得这般下场。他们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周围是一片狼藉,可陛下根本不管不顾,还在不停地咆哮,说谁要是再敢阻拦,就把谁拖出去砍了。大人,您要是不去,他们可就性命不保啦!求您大发慈悲,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救救他们吧!”那声音带着哭腔,在议事堂里回荡,显得格外凄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颤抖的灵魂深处挤出来的。
顾瑾寒神色平静,眼神如深不见底的幽潭,他看了小苏一眼,微微点头,示意他将人扶起,声音温和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慢慢说。顾某如今已非丞相,当不起公公这声大人。”
小太监许是从未遇过如此阵仗,情绪激动得难以自已,一听这话,又要哭着下跪哀求顾瑾寒,膝盖在地面上蹭出刺耳的声音,双手合十,不停地上下晃动,仿佛这样就能祈求到顾瑾寒的怜悯:“当得起,当得起……大人,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在我们心里,您永远都是丞相大人。您要是不出面,这事儿谁也摆不平啊。陛下现在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御书房里乱成一锅粥,书架被推倒了,书籍散落一地,墨汁打翻了,染黑了大片的地面,就像一滩滩的鲜血。陛下还在疯狂地摔东西,嘴里不停地咒骂着,那些话简直不堪入耳。那些御史大人就那么跪在混乱之中,随时都可能被飞来的东西砸伤。大人,您快跟我去看看吧,再晚可就来不及了!”他的眼神中满是绝望与无助,仿佛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的羔羊,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随时都可能决堤。
又是一番拉扯,顾瑾寒看着小太监那可怜巴巴的模样,想着再逗下去,这小太监怕是真要急坏了。他轻轻放下茶杯,站起身来,简单整理了一下衣袍,动作不慌不忙,每一个褶皱都被他细心抚平,随后便应下了。
谢淮序在一旁支着下巴,冷眼瞧着顾瑾寒周旋,心中总有一种感觉,顾瑾寒对如今的局面丝毫不感意外,甚至他怀疑这场局便是顾瑾寒诱着皇上踏入的,就等着如今这满城风雨的时刻。他看着顾瑾寒,眼神中满是欣赏与爱慕,他的狐狸哪怕身处后院,也能将朝堂掌控于股掌之间。谢淮序看着满肚子算计的顾瑾寒,不觉得他城府深沉,只觉顾瑾寒厉害极了!!他在心里暗自感叹,自己怕是这辈子都栽在这只狐狸手里了,可他甘之如饴。
谢淮序觉得自己犯病了,越看顾瑾寒越爱!无论是冬日里犯困的顾瑾寒、风清月明的顾瑾寒,还是一肚子坏水的顾瑾寒……他都爱得死心塌地。
“想什么呢?还不赶紧跟过来!”顾瑾寒回头朝着傻坐的谢淮序喊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嗔怪,却又满含温柔。
在前往御书房的宫道上,冬日的寒风凛冽地呼啸着,如同一头头凶猛的野兽在咆哮。路旁的松柏被吹得瑟瑟发抖,干枯的枝叶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而哀鸣。
宫墙高耸,将这一方天地与外界隔绝开来,墙上的琉璃瓦在黯淡的天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平日里往来忙碌的太监和宫女们,此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寂静得有些诡异,仿佛整个皇宫都在刻意回避这场即将爆发的冲突,只剩下风的怒号在空荡荡的宫道上回荡。
顾瑾寒和谢淮序的脚步声急促而沉重,他们的身影在宫墙的阴影中匆匆掠过。顾瑾寒面色凝重,眼神中透着忧虑与沉思,每一步都踏得沉稳而有力,仿佛在权衡着即将面对的一切。谢淮序则紧握着拳头,跟在顾瑾寒身旁,他的眼神中燃烧着怒火,时不时地看向顾瑾寒,似乎在等待他的一声令下,便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
当他们靠近御书房时,那从屋内传出的小皇帝的咆哮声愈发清晰,如同一把把尖锐的刀,划破了这死寂的空气。声音在宫道上回荡,震得人耳鼓生疼,也让周围的气氛愈发紧张压抑。
御书房的大门紧闭,朱红色的门板上雕刻着威严的金龙,此刻却在小皇帝的怒吼声中显得有些摇摇欲坠。门前的石狮子张牙舞爪,可在这混乱的局势下,也仿佛失去了往日的威慑力。
门外的两名侍卫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他们的手紧紧地握着刀柄,却不敢有丝毫动作。他们的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无奈,在这君臣冲突的漩涡边缘,他们如同风中的残烛,随时都可能被这风暴所吞噬。
四周的空气仿佛都被这紧张的氛围所凝固,让人呼吸都变得困难。地上的落叶被风卷着,在空中无序地飞舞,如同此刻御书房内混乱的局势,没有丝毫头绪。远处的宫殿在阴霾的笼罩下,显得格外压抑,仿佛也在为这场风波而忧心忡忡。
就在这样的氛围中,顾瑾寒深吸一口气,抬手推开了御书房的大门,一场激烈的对峙即将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展开。
屋内一片狼藉,阳光艰难地透过凌乱的窗棂,洒在满是碎片与污渍的地面上,更添几分杂乱与压抑。
齐刷刷跪了三四个人,有户部的、工部的,还有御史。文官们脊梁挺得笔直,可紧攥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肩膀,还是泄露了他们内心的紧张。他们的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溅起微小的水花。户部侍郎的嘴唇微微颤抖,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被小皇帝的怒火吓得把话咽了回去;工部尚书则低垂着头,眼睛紧闭,似乎在默默祈祷这场风暴能尽快平息;御史大夫的双手死死地抓着地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青筋暴起,脸上满是不甘与愤怒,却又不得不强压着情绪。
“这天下皆为朕之所有!朕欲行何事,皆可随心!尔等既然这般阻拦,那朕倒要瞧瞧,待你们身首异处,还如何阻拦!”小皇帝宇文逸站在龙椅前,双手紧握成拳,身体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狂躁的气息。他的脸庞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突,仿佛一条条扭曲的小蛇,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恶狠狠地瞪着跪在地上的臣子们,那眼神仿佛能将人千刀万剐。
“砰”一个玄金的砚台恰好砸在顾瑾寒脚边,砚台与地面碰撞溅起一阵灰尘。若不是谢淮序眼疾手快,一把拉了顾瑾寒,这砚台就砸到他了。顾瑾寒瞥了眼那砚台,皮笑肉不笑地说:“陛下,如今的架子真是越发嚣张了啊。”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仿若寒冬的冰霜,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让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更加紧张。
“你……舅舅”小皇帝见顾瑾寒来了,气焰瞬间弱了几分,可仍梗着脖子,试图维持自己的威严。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与心虚,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双手下意识地背到身后,像是想藏起自己刚刚的疯狂。多年来,顾瑾寒在他心中的威慑力根深蒂固,即便如今顾瑾寒被困后宅,他在顾瑾寒面前依旧像个犯错的孩子。
许久未曾在顾瑾寒面前发如此大的火。谢淮序眼神凌厉地扫了眼上位的小皇帝,舌头不爽地顶了顶上颚,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不屑,仿佛在嘲笑小皇帝的幼稚与无知。漫不经心地捡起顾瑾寒脚边的砚台,在手中掂了掂,忽然在众人茫然震惊的目光下,举起手中的砚台向前一抛。
“舅舅,你来想……”
“砰”又是一声巨响,打断了小皇帝的话,下方跪着的文官们皆吓得身体猛地一颤,有人甚至发出了惊恐的低呼。那砚台擦过小皇帝撑着案牍边缘的手,狠狠落下,在地面上砸出一道裂痕,仿佛也在众人的心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宇文逸吓得猛地收回手,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他心有余悸地重重喘了口气,随后装模作样地端着皇帝的架子,怒喝道:“大胆!谢将军!你这是意欲何为?!”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却又强装镇定,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威严一些。
谢淮序抱胸挑眉,一副无所谓的姿态,懒散地看着小皇帝说:“物归原位罢了。”那语气轻松随意,仿佛刚刚做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这态度却让小皇帝的怒火再次被点燃。
“你!强词夺理!”小皇帝气得满脸通红,手指着谢淮序,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脖子上的青筋也跟着暴起,他恨不得立刻将谢淮序治罪,却又深知自己拿他没办法。
谢淮序耸耸肩。反正宇文逸也管不了他,奈何不了他,故而谢淮序好心情地瞧着热闹,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可他的眼神却时刻留意着顾瑾寒,只要顾瑾寒有丝毫危险,他便会立刻出手。
顾瑾寒这时才冷眼环视全场,目光如寒星般扫过每一个人,声音平静,不怒不喜:“陛下如今闹的这一出,满城皆知陛下要为一只蛐蛐搭建一座天宫,专设斗蛐蛐的擂台,这已然成了天下的笑柄。陛下如今还要惩处劝谏的御官,是嫌这笑话闹得还不够大吗?”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一字一句都像重锤般砸在众人的心上,让原本压抑的气氛愈发沉重,仿佛空气都被冻结。
小皇帝努了努嘴,狡辩道:“山河安定,朕不过修建一座宫殿而已,耗费不了多少金银。更何况现今国库充盈,朕修建宫殿与民同乐,又有何错?”他的眼神中透着一丝倔强与不服,可在顾瑾寒平静的目光下,却不自觉地闪躲,声音也越来越小。
顾瑾寒强忍着怒火,缓缓指着跪于殿中的文官说:“陛下应当听听诸位大臣的劝谏。”他的手微微颤抖,那是愤怒在心底压抑的表现,可他的神色依旧平静如水,让人看不出他内心的波澜。
户部侍郎抬起头,迎着皇帝不服气的眼神说道:“陛下,岭南正逢干旱,朝廷急需拨款救助。更何况,春雨一过,再过几月,江南一带的洪涝必将兴起,也需朝堂拨款。国库虽充盈,自可为陛下满足一己私欲,可百姓又该如何自处!”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眼中满是对百姓的担忧,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前倾,双手摊开,似乎在向小皇帝展示百姓的苦难。
小皇帝皱着眉,面露不悦:“每次都拿天灾人祸当借口,哪来这么多祸事。国师不是已经占卜过了吗?舅舅与谢将军合婚,祸事已平,往后定然海晏河清!更何况,边疆一战胜利后,谢将军不是缴获了不少金钱吗?拿出一点来给朕修个宫殿有何不可。古时贤帝也是大兴土木以示尊贵,怎么到朕就不行了?”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无知与荒谬,让人哭笑不得,可他却一脸理直气壮,仿佛自己才是受害者。
“朕每年都接济难民,停了今年的救济,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差错,来年再补给他们便是。”
顾瑾寒站在他面前,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攥紧,手背暴起的青筋在白皙的皮肤中格外显眼。他的面色随着小皇帝每说一个字便愈发阴沉,一张俊美清逸的脸满是阴郁隐忍,眼中酝酿着浓烈的风暴。他在心中暗自叹息,自己多年的教导,难道都白费了吗?
周遭气氛诡异压抑,让小皇帝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不敢再言语,眼神怯怯地往后躲。他仿佛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却又拉不下脸承认,只能在心里暗自埋怨顾瑾寒和这些大臣们不理解他。
这场局是顾瑾寒的引诱,他清楚小皇帝喜爱玩乐,一步一步诱使小皇帝走向沉沦,才有了如今这局面。不过他着实没想到小皇帝如此愚蠢,自私又天真,一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