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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衣上飞(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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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暖锅烹煮不停,红油咕噜噜滚滚冒泡,连长洲碰了碰筷子又放下,楚青澜时而看桌上眼花缭乱的肝脏心肺,时而看提着长筷子涮肉的任鸣。

坐在桌对面的男人与黎风烨个子相近,只着短衣,身上鼓囊饱满的肌肉隆起,很是惊人。那张脸粗眉平下巴,鹰钩鼻络腮胡,深深浅浅的伤疤仿佛风沙留给彩塑的痕迹,粗犷豪放,正乃“穿堂风”任鸣。

他捞起一勺鸭血,喝了进肚,又丢了小碗猪脑入锅,吃得满嘴红油,挑眉看向众人,“小友们不尝尝?”

谢明青自始至终未动一杯一盏,道:“暑日酷热,任堂主好胃口,在下不幸,没有那般好的胃口。”

嘉陵帮刺客在先,白帝城怪象随后,亭前任鸣出招示威,黎风烨懒得和任鸣虚与委蛇:“我怕有毒。”

“我可没有什么下毒的本领。”任鸣咧嘴一笑,目光投向尤怜天,“但这位有。”

邀星亭荫蔽下,暖锅窜起的白烟热气蒸在众人面前,尤怜天的脸孔依旧苍白,唯独一只露出来的眼睛肿得发红。

她左腕被楚青澜的绸带捆着,五指依然攥着浮萍扇,听了任鸣此言,右手立马抓起长筷,“我吃。”

半桌下水生肉逐渐见底,沸腾的汤徐徐平静,任鸣满脸通红,尤怜天一声不吭。

黎风烨趁机观察任鸣,发觉他鼻息沉重,眼底乌青,掩在吃喝声里频频喘气,偶尔状似无意地捂住胸口,他受了伤?

知他修练《九连环》,亦知他受其影响性情大变的传闻,黎风烨怀疑的同时,任鸣开口:“几十年了,物是人非,唯独这暖锅滋味不变。何莲的徒弟,你叫什么?”

他低着头说话,尤怜天也低着头没理他,楚青澜答:“尤怜天。”

咬断鸭肠的任鸣呲了呲牙,笑道:“何莲的徒弟,你那时候似乎还是个小女娃娃,如今都长这么大了啊。”

尤怜天沉着脸,“任鸣,你与我岁数相差无几。”

任鸣伸筷往锅里夹,尤怜天飞快拦下,四根长筷碰撞相击,眼见他们就地以筷子斗起狠,黎风烨问:“任堂主,你负了伤,竟还在此饮酒吃暖锅?”

“如何?”任鸣擦擦嘴,“江湖人不都说我任鸣为人乖张,修练《九连环》性情大变,恐怕走火入魔?历来如此之人一概横死,既是将死之人,无畏无惧!”

说着,他喉结滚动,“嗬嗬”两声,张嘴一吐,当即呕出黄痰。

众人下意识后退半步,任鸣抹了抹嘴巴,擦干净桌子,“尤怜天,你呢?修练《无悔功》多年,想来你亦是将死之人!”

尤怜天仍然坐在原处,讥讽道:“至少我不像你胆小如鼠。任鸣,你抢走《九连环》残页近二十年,待江湖又有残页消息,才敢一试‘神功’,可笑!”

据黎风烨了解,约莫六年前,任鸣开始修练《九连环》,近两年神功大成,升为嘉陵帮副堂主,迁来白帝城分舵,江湖人因此猜测,他是前些年于无悔宫遗址寻得残页。

尤怜天此言与众人认知出入极大,谢明青先说:“任堂主,您既然晓得我等前来白帝城,应当也知道昨日我等就在分舵门前,意欲与您一见。我们的确想问一问您《九连环》残页踪迹,更想问问您无悔宫遗址方位。”

尤怜天早早停筷,任鸣神色如常地继续吃喝,“小友们与彩衣皇之徒同行,问她足矣。”

“你这人到底是不是嘉陵帮好汉?”楚青澜旁观已久,此时终于耐不住性子,“你有《九连环》残页,定去过那魔教遗址,知道些什么,我们要解遗民之毒、要问魔教余孽去向,你怎的全然不在意?”

她一拍桌子,连着暖锅抖了三抖,溅出油点。任鸣讶道:“小丫头功夫不错,但我不清楚你所问何事。”

连长洲为难地扯了扯楚青澜袖子,楚青澜一扬眉毛,抢在众人之前说出“鬼村”、花盗、嘉陵帮刺客等事。闻言,任鸣看向尤怜天,语带嘲弄:“你的本事果真不如何莲!”他一时捧腹,一时拍桌哈哈大笑,众人不明所以,黎风烨更觉荒唐,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谢明青道:“任堂主似乎的确毫不在乎魔教去向。看来从锦城到白帝城一路间,您屡派刺客,并非为了铲除魔教旧部。”

尤怜天冷声接话:“他不敢。”

她与任鸣四目相视,如在交锋,“任堂主,您敢说说您如何夺来的《九连环》残页么?”

“有何不敢?”任鸣又笑,转头看着谢明青楚青澜等人,“小友,你们说错咯!我任鸣正是为了铲除魔教余孽,派出嘉陵帮众,正如多年前,老子亦是为了平定魔教后患,杀死彩衣皇,得来《九连环》!”

尤怜天脸色越发难看,双拳攥起,似要发难。

见状,黎风烨背手托住刀匣,严阵以待,楚青澜收紧青绸,无声提醒尤怜天。

任鸣捞起变冷的猪脑,一面吸一面说:“魔教战败两年后,昌隆十五年,我随兄弟们一同来到无悔宫遗址寻找‘魔功’,哪成想彩衣皇送上门来。魔教九大长老之一就在眼前,我们杀了她,自她身上取来残页,岂非功劳一桩?”

“倒是你这小徒弟,你师父强弩之末,为了你杀人,为了让你逃出无悔宫负隅顽抗,你呢?你做了什么!”他长筷扬起,直指尤怜天,“你晚来一步,眼睁睁看着你师父死在马下,看着她咽气时依然护着残页,而你催发全身内力,蛊虫死尽,废了一只眼睛,堪堪抢走彩衣皇的尸首。尤怜天,不知她何莲的头、身、手、脚拼起来是何感觉?不知你收尸时快活不快活?”

“堂堂彩衣皇却收了这样一名徒弟,尤怜天,她因你而死!是你,才让她生前大名天下闻,何无咎都骂不了一句的心肝,死后却——”

“住口!”尤怜天大喝一声打断,目眦欲裂,“任鸣,你们为夺残页,十来余人围困养母一人,使尽歹毒手段,若非如此,养母怎么可能败于尔等败类!”

任鸣讥笑不绝:“败类?哈哈哈,究竟谁是败类?!尤怜天,几趟酷刑下来,不至三个时辰,你师父便什么都说了!你以为她是什么?神仙?她若是神仙,还会与未央卿炼出这不伦不类的蛊毒?瞧瞧你那样子,何莲之徒,你自己不也修练《无悔功》?莫非你仍不清楚,有神功相助,三更愁方能驱使遗民,以此出战?啧啧,还是你以为她待你不同?”

“我告诉你,她说,你不过也是她与未央卿挑选的‘三更愁’种子之一,因你父母双亡,举目无亲,又天赋奇高,出类拔萃,才领你入无悔宫,好好当她唯命是从的傀儡!否则你也不过是彩衣皇手下那批用完就扔的畜牲!可笑你这一颗他们最期待的、最不与《无悔功》相冲的种子,居然被他们骗了几十年!那丫头说你要救遗民,和你类似的那群人可是在修习功法之后死去不少。”

“什么无悔宫,什么三更愁,什么彩衣皇,传闻中那般骇人可怖,受了酷刑折磨,不过如此!何莲的小徒弟,你当真应该瞧瞧当时彩衣皇像狗一样,爬着乞着讨口尿喝是什么模样,更该看看——”

任鸣夸夸其谈彩衣皇遭受的酷刑与死时惨状,黎风烨听了半句便起身喝止:“够了!”

楚青澜抿唇蹙眉,霎那青绸出袖,然而未及近身,任鸣巍然不动,反掌一推,立马弹了回来。

连长洲也站起身,“任堂主!魔教之人的确该死,但已无还手之力,你——”

任鸣头一次停筷,嗤道:“怎么?小友,你们要说我残忍、暴虐、嗜杀,还是不似正道,并非君子所为?”

“你们年轻,难道不曾听说彩衣皇事迹?她何莲每三月选定二十来人,有手无寸铁的凡夫、成名已久的侠士、初长成的少年、耄耋之年的老人,或下药,或施毒,将这二十来人绑于暗无天日之地,断水断粮,坐看他们相斗七日七夜,决出‘蛊王’。随后,她要么以各种手段折磨其余人致死,要么将他们丢给未央卿,充作他那血祭之法的猪羊,要么赠给无口老当娈童奴仆。”

“老子与兄弟们只不过是对她做了她做过之事,你们便不认同了?”

任鸣一句句说出魔教暴行,语气间沾沾自喜。他提起的彩衣皇之死挥之不去,往昔十年所见不平事纷纷涌上心头,黎风烨沉声道:“害人该死,可你杀她是为公道?是为大义?还是为了夺宝?何况此等虐杀行径,任鸣,你们有什么区别!”

“哦?”任鸣冷笑,“小友,我听说《天下帖》写遍你的名姓,‘刀剑双绝’的侠名响彻北方,那你说,你平寇剿匪时杀人是为了什么?为了百姓,为了一方安乐,还是为了高昂的悬赏百两,为了官府明码标出的赏银?”

“小友——我称你一句‘黎大侠’,你不过是杀了‘该杀之人’,而我恰好也杀了‘该死之人’,我问你,我们又有什么不同?”

任鸣看向神色忿满的楚青澜与连长洲,“你们呢?难道你们一生光明磊落,从未行差踏错?”

黎风烨定定道:“至少我永远不会以折磨他人为乐。”

任鸣张嘴还欲再讥,身旁的谢明青蓦地抓住黎风烨手腕,又对楚青澜、连长洲二人示意。他们甫地坐下,白衣人稳坐凳几,脚踩地面,凝气仰身,拉着同伴齐齐后退。

黎风烨眼观八方,顿时明白谢明青意图:端坐不动的尤怜天左手藏于桌下,铺开折扇,右手叩在桌面,似有打算。

只听尤怜天轻笑出声,仿佛面对天下最荒谬之事一般,道:“看来《九连环》当真厉害,竟教你骗着、瞒着、哄着自己二十年,连你本人也忘了究竟发生什么。”

“任鸣,你以为我会相信?我与养母同吃同住数年,莫非我不了解养母为人?大战后无数正道追杀,养母与我力战到底,几近绝路,尚且不曾卑躬屈膝一霎那,就凭你?即便彼时我并不在场,你区区几句话,便能蒙骗我?痴心妄想!”

“二十年了,你诋毁她,污蔑她,因为你畏怕她整整二十年。”尤怜天眨眼起身,“何莲绝不会因此屈服,我、也、一、样!”

“轰”的巨响,尤怜天手掌一拍,顷刻震碎桌上碗碟。杯筷飞起,尽数袭向任鸣,好比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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