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入房中看见那个熟悉背影的那一刹，林尽染便想躲避，可那人似乎专程等候良久，淡淡道：“欠我一杯酒。”
林尽染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回过了身，“我很抱歉，拉你入了凡尘万千，害你失了多年清闲愉快。”
“我自愿的，关你什么事？”
林尽染被他强行按下，如此一来二人才能有机会坐下喝酒。
刘十七正要喝下杯中的酒，林尽染却握住了他的手，“不要。”
“怎么？下毒了？”
林尽染低下了头。
“我知道你想送小九月逃出这个地方，你也该明白我也想带你走。”
“我走不了，我只能活这几日了，死在自己手上总归好些。”
“为何？”
“太医看过了，我被人下了剧毒，无解，还有最后期限。”
“无妨，我带你走。死这儿不好。”
林尽染拉住了他，“这局我已经摆好了，只差告诉崔芣苢了，我不想她陪我死在这儿。”
“我去找她说。”待刘楚玉回来时，林尽染饮尽了桌上的酒，口中的鲜血喷涌而出，只一口血，她便已支撑不住。
刘楚玉跑过去跪在地上，将她抱在怀中。
“终归是辜负了你的年少深情。”
“我是个薄情人，算不得深情，你辜负了也无碍。”
“走吧。这局不想牵扯到你。”
“今日轻功进步很大。”
刘楚玉根本不听她的，他抱住林尽染，飞檐走壁确实不在话下。行至瀑布处，他一跃而下。
此时皇帝坐不住了，亲自领兵去寻人。
真是可笑，原来那瀑布的暗道通往皇宫。
刘楚玉本来还在庆辛逃到这里捡了一条命，于是喂林尽染吃下了解毒的药。
林尽染吃下毒药后便将淤血尽数吐出。
“如今毒随着这淤血流出，大概会好些了。”
林尽染本以为自己长了翅膀，可以飞过这院墙，可下一刻却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晏妃。”
林尽染向外探出，黄袍加身，语气温柔。
“只要你过来，我便既往不咎。”皇帝继续道。
林尽染虚弱地道：“他救了我，还请陛下饶他一命。”
“好啊。”
林尽染步履蹒跚，而刘楚玉见她过去便一把拉住林尽染：“我不怕死，你不要过去。”
林尽染回头看向她，小声喃喃：“刘楚玉，往后安好，不要寻我了。”
皇帝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待林尽染走向他之后，风声便从耳边呼啸而过。
林尽染在那一刻心跳漏了半拍，回头才见万箭齐发。
难道要这场战争死去的只有她的爱人吗？
这是林尽染的唯一一场陷害他人的局，可是像龙咬了尾一样，如今的痛竟然比那一日经脉俱损还要疼。
曾经的林尽染在庙里见到的唯一一个有头发的和尚便是林尽染。
他虽然不像其他和尚一样剃了光头，可是他息交决网的心却是难以坚若磐石。
林尽染从见他的第一眼开始便对他生出了莫名其妙的情感。
怪只怪那天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万千桃花朵朵盛开不及那一次初见的惊艳。
林尽染偷偷跟了刘十七一年，刘十七才开口与她说了一句话。
那天天正下雪，林尽染记得清楚：“雪下得盛，不冷吗？”
林尽染摇摇头，像个小孩子一样继续跟着刘十七。
刘十七的性格慢热，林尽染花了将近一年才开始慢慢捂热他的心。
林尽染亲手拉他踏入凡尘，那么高傲的他，如今满身是血，跪在林尽染面前。
林尽染再次醒来时被皇帝拉至祭台散步。
林尽染不敢反抗，去的时候便见刘十七全身被钢针扎满，静静地躺在祭台之上。
林尽染颤抖着爬上祭台，轻轻抚摸着刘十七的脸。
早已冰冷。
“那你便陪他死吧。”皇上挥袖离开。
林尽染静静地躺在刘楚玉身边，拉住他的手。
盛夏漫长，可惜，无缘再见这世界了。
过往种种在脑海中重现。
我出不了这皇宫，愿小沿夏带着小九月远离这喧嚣尘世。
“刘十七，来世换我等你。”
“刘楚玉，我后悔了。”
“刘楚玉，我后悔自己拉你下了神坛。”
崔芣苢醒来之时苏行芷站在她的面前，耳边的水流声不止。
水流早已冲散了血迹。
小九月安静地躺在她的怀中。
崔芣苢轻轻地拍着小九月的肩，“玖月啊，只有你了。”
苏行芷不在乎刘十七，也不在乎林尽染，在她眼中那些人的唯一身份就是，都是自己的手下败将。可想来，这对崔芣苢一定不是如此。
于是苏行芷对刚刚发生的事一概不提。
“你去哪里偷了这个斗篷？”
苏行芷淡淡地说：“云娘送来的，让我们赶紧出城。四位将军尚未出都城，此时离开时机正好。”
崔芣苢犹豫了，她显然是不愿意。
“苏行芷，我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才该离开。”
“你能不能教我武功。”
苏行芷蹲在她的面前，“是个苦差事。”
“无妨。”
“恨是苦痛的开始。”
“又如何呢？我早就一无所有了。从一开始便是泥沼里的人，我自己好不容易爬了出来。是这天道拉我下泥潭，我又有何错。”
苏行芷站了起来将一把剑扔给了崔芣苢。
“恨这个东西得藏好，否则呢，你很容易死的更快，小家伙就该学会为自己留出时间磨刀。”
崔芣苢拿了剑，洁白无瑕，“这么皎白，怕是要被我玷污了。”
“无妨。”
“小九月发烧了，我们得加紧。”
“小九月给我，你自己学会骑马跟上我。”
崔芣苢有些迟疑，苏行芷又说：“我知道他小，也知道你在乎。”
崔芣苢交给了她。
苏行芷骑马在前，崔芣苢在后面。
也不知是恨意浇了心，还是突然开了窍。
崔芣苢学得顺利了些。
狂风呼啸而过之时，崔芣苢似乎在风里听见了自由，得到了解放。
是啊，恨是痛苦的开始，却是走上顶峰的最大动力，那个时候的人是不怕死的，是无所担忧的。
崔芣苢学着苏行芷的样子拉紧缰绳。
马儿听话乖巧，明白了主人的意思便飞奔向前。
一路过关顺利，苏行芷有怀疑过，她问过崔芣苢，崔芣苢只是淡淡回答，“手段罢了。你的人。”
苏行芷见她可算是学了些该学的东西，如今才步入正轨。
苏行芷满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