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八大集，药市青石板上凝着露水。巳珺将最后一块靛蓝粗布铺开展台，指尖抚平边角褶皱时，余光瞥见斜对角那道孔雀蓝身影——姜雪柔正扶着新烫的卷发，翡翠耳坠随她摆弄药材的动作晃出冷光。

"新鲜出炉的养颜膏！苏联进口雪花膏打底！"姜雪柔掐着嗓子招呼，鎏金指甲敲得玻璃瓶叮当响。

几个穿的确良衬衫的姑娘刚凑近，就被刺鼻香精熏得直皱眉。

巳珺这边却是另一番光景。粗陶罐揭开时，清苦药香惊飞了檐下麻雀。

排队问诊的妇孺中，李婶抱着铁柱往前挤："小珺快给瞅瞅，这崽子夜里总盗汗..."

"桂枝三钱，浮小麦..."巳珺话音未落，集市东头突然炸开浑厚男声。

周铮挎着武装带大步流星而来，古铜色脸庞沁着薄汗："乡亲们瞧好了！野战医院高价收药材，黄芪每斤多补两毛钱！"他扬手展开的红绸布上，金粉描的"拥军优属"四字在晨光里明晃晃的。

人群霎时如潮水涌动。背着竹篓的老药农们你推我挤，有个戴熊皮帽的壮汉直接撞翻了姜雪柔的展台。

玻璃瓶碎了一地，混着雪花膏的脂粉气在青石板缝里淌成小溪。

"我的苏联货！"姜雪柔提着旗袍下摆直跺脚，新烫的卷发垂下一缕粘在胭脂斑驳的颊边。

她瞪向巳珺的眼神淬着毒，却见那姑娘正低头给铁蛋系驱蚊香囊，月白衫子袖口沾着星点药渍，倒比她的绫罗绸缎更惹眼。

"这位大哥，"周铮一把拽住想溜的熊皮帽汉子，笑出一口白牙，"您这筐天麻成色真好，咱按特等品收！"

武装带不经意擦过对方后腰，挑开半截泛黄的票据——赫然是霍氏药行的出货单。

巳珺将捣药杵往陶钵里轻轻一磕。清脆声响中，她抬眼望向对面狼藉的展台，琥珀色瞳孔里映着姜雪柔气急败坏的身影："表姐要不嫌弃，我这儿还有半罐紫草膏，专治烫伤。"

围观人群发出低笑。李婶故意亮着嗓门逗铁柱："快谢谢姨姨，这膏药抹上，明儿就能去河里摸鱼啦！"

日头攀上飞檐时，姜雪柔的孔雀蓝旗袍消失在巷尾。

周铮抹着汗凑到巳珺跟前，变戏法似的从武装带里摸出个油纸包："团长让捎的，说是祁连山崖蜜。"

蜜色透过粗麻绳渗出来，在青石板上凝成琥珀色的光斑。

巳珺解绳结的指尖顿了顿，忽然抬眸轻笑："炊事班昨儿丢的蜂蜜，莫不是喂了山鹰？"

集市喧嚣里，她耳垂泛起薄红，比姜雪柔摔碎的胭脂盒还要艳上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