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灵一听傻了眼,默不作声地将门往里推了几寸,含糊道:“兴许……是起得早,到楼下去了。”
叶顷恍然:“也对!那我也到楼下侯着,您收拾好了下楼去就成。”
她连连点头,匆匆告别合紧房门,回头一望。
恰是对上萧云征一双清醒无比的眼。
想来萧云征早就醒了,连他们先前的对话也听得一清二楚。
“隔壁是空房啊……”
“嗯,”夏灵踮起脚步走回去,轻轻落座竹榻,“我刚才还跟他说……你已经下楼了。”
这句萧云征似乎没听见,闻言猛地抬头,瞪大了眼。
夏灵缩缩身子,无辜道:“那我总不能拉开大门,告诉叶顷——侯爷就在我这儿,我们昨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你——就不能说我宿在旁屋么?”萧云征给她噎得说不出话,幸而昨晚是和衣而眠,急忙起身拍拍褶皱,转身去瞧屋内墙壁上开出的窗户。
“可叶顷方才都推开门看过了呀,我不这么说,还能说你羽化登仙了?”夏灵跟在萧云征后头,又是撇嘴又是皱眉,不过越看,越觉萧云征不大对劲。
眼见着萧云征抬腿蹬上窗框,夏灵一惊:“你要做什么?”
他头也不回,咬牙切齿:“为了本侯的清白名声。”
话音刚落,便是一个纵身,衣角飞扬风声烈烈,跳了下去。
还好,那萧云征却是有几分功夫在身上,落地也无非是沾染了尘土,起身时似乎也不见何处有伤,否则夏灵辛苦讨来的青年才俊,不到半日就成了瘸腿情郎,说书先生都不带这么扯的。
待夏灵一番洗漱拾掇,下楼时见着萧云征环抱双臂端坐若松,目光如沉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叶顷倒是在一旁往嘴里塞包子,大抵那赶马车真是个力气活。
见着夏灵过来,叶顷也十分自在地推了笼包子往她这边送,口中阻碍咬字不清:“快吃快吃,免得凉了。”
“看起来包子味道不错嘛!”
“也就一般。”
“那你胃口真好,”夏灵接过筷子往嘴里塞了一个,发现身旁的萧云征还在目视前方一动不动,“你们萧公子练辟谷呢?”
“哪儿能啊,”叶顷抬手又叫了一笼送来,“公子吃五份了,我这是第四份。”
“哦——”
夏灵意味深长地叹着,原来这人一声不吭眼神空洞,不是什么深思熟虑忙着计算城府,大概多是早饭吃饱了正发晕呢。
白生了一张俊脸,连坐在客栈饭桌上都像是深沉多思的公子。
叶顷的第四份包子吃得很快,搁下竹筷便学着萧云征的模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倒是眼神乱晃,时不时上下左右地游一遭,连外头深林的蚊虫也没他灵活。
“诶,不对吧?”叶顷好似发现了什么,忽而咧起嘴“嘿嘿”笑了两声,“我们公子耳朵上的坠子,今日怎么不见了?”
夏灵手上筷子一顿,强按住瞬间狂跳的心脏,如同今日第一次听说那般抬起头,顺着叶顷的目光望去,附和道:
“哇,真的耶——”
语气僵硬,毫无起伏。
叶顷懒得揭穿,继续道:“哎呦,怎么夏姑娘,今日也穿好了耳坠?记得昨个儿傍晚还没有呢,不会是——”
“昨天夜里穿的吧?”
“其实刚才我就想说,姑娘告诉我公子早下楼了,可我下来时连个人影都不见,再一回头,公子竟好端端地出现在门口。”
叶顷摸着下巴,俨然一副审判案子的县令老爷做派,眼睛微微眯起,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巡视,最后落在夏灵身上。
“我们公子可是出了名的身轻如燕衣不染尘,怎么会连下个楼都令衣摆鞋底脏污许多,不会是……”
说到这儿,叶顷抬抬眉毛,望向默不作声的萧云征,窃笑开口:“从哪位姑娘厢房中一跃而下——公子,那也忒狼狈了。”
眼见事情败露,夏灵瞪了叶顷一眼,抬头挺胸道:“还不是你,昨夜订了两间厢房也没来得及说,我这般仁义,怎会放任你家公子露宿山林呢?”
叶顷配合地行礼,嬉皮笑脸:“谢过夏女侠大恩大德,不曾想我叶顷还促成一桩姻缘,萧公子往后余生都劳烦您多行仁义了,啊?”
萧云征不置可否,一指头弹在叶顷脑门上,语中带几丝笑意。
“你第一天才知晓么?”
返程路遥遥,几份菜包下肚,三人又是上马赶路,萧云征趁着夏灵上楼拿包袱,敲着叶顷脑袋嘱咐了好几句莫要四处张扬,不想一向顺从忠心的叶顷这回却是心不在焉地应了两声。
“怎么,没听清?”
“听见了——”叶顷拉长声音,往楼梯尽头瞧了瞧,低声问,“侯爷您……还有心上人?”
“离谱。”萧云征冷脸,“你小心些说话,莫要在夏灵面前栽赃本侯。”
“哪儿是栽赃啊?”叶顷错愕,“您既已经同姑娘共宿,又不肯公布二人的关系,哪家公子做这样不仁不义的事?”
越说叶顷越说恨恨:“公子你若是这种人,那我、那我就……”
“我就告诉夏姑娘,叫她早日认清!”
这回错愕的人变成了夏灵。
她站在阶梯下,将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什么心上人,什么不仁不义……萧云征昨天可不是这副嘴脸呀!
话本里的负心汉就是这么演的,在与良家女子春宵一度后,口口声声许诺着将来,然后拍拍屁股一去不返,只剩下可怜的姑娘苦等,在众人口舌之下艰辛度日。
不过好在昨夜她好好地躺在竹榻上,怀里搂着的是竹篾做成的竹夫人,并不是热乎乎的萧云征,所以她比起话本姑娘还好上许多,起码不必生下孩子艰辛带崽。
但负心这种事,负了就是负了,断没有只负一点点的道理,所以夏灵还是一个踏步来到二人面前,说出了那句话本里都会有的台词。
“萧云征!你昨夜可不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