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易笙笙依然如往常一样回家，只是刚出教室，身后的纪施就追了上来。

“笙笙，笙笙。”

易笙笙闻声回头，“怎么了？”

“放假一起出去玩，好不好？”纪施眼里亮着光，诚挚邀请这位同桌。

原本易笙笙是没有正经八百的同桌的，直到那次纪施找她问问题，过后座位大调，纪施与原来的男生同桌分开，选择与易笙笙坐到一起。

实在好奇时，易笙笙问过原因，为什么要和她坐同桌。要知道，她以前没有同桌。

纪施有一瞬的迟疑，随后说是为了问问题更方便。易笙笙点头不再多问。

此刻盯着纪施的易笙笙回过神，她想她知道为什么了。可是她不能答应纪施，家里爸爸有很多事情，她要在暑假帮着他分担一些，所以实在腾不出时间赴约。

易笙笙想了想拒绝理由，正欲开口，纪施伸手捏着她的书包带子晃了晃，“别急着拒绝好吗，笙笙？”

易笙笙等着她说下去。

“我不会耽误你的时间的，”纪施同她一道下楼，“是这样的，有个朋友快过生日了，但我一直没想好送什么礼物，想在暑假亲手为她制作一个生日礼物，你可以给我出谋划策吗？”

原来是这样。易笙笙点头，答应了她的请求。

“但是暑假我大概没有大量的时间陪你在外面逛，今天先去看看吧。可以吗？”

纪施紧张地期待她的答复，见她迟迟没有答案以为还是不会答应，就在快要失望时，她听见易笙笙同意了，并提出今天陪她去看看。

纪施重重点头，“好！”

于是两人背着书包把萍宁逛了个遍，从日暮时分走到街灯四起，始终没有找到合心合意的生日礼物。

等到易老幺和朗宣找到她俩时，两人正要于路口分别。

“过段时间你不那么忙时，我可不可以去你家找你？”纪施说。

易笙笙闻言眼眸瑟缩了下，显然意外纪施的话，“我……”

“笙笙，”易老幺走上前去，“这是你的同学吗？”

纪施甜甜一笑，礼貌点头，“叔叔你好，我叫纪施，是笙笙的同桌。您是笙笙的父亲对吗？”

易老幺看了眼易笙笙，有些犹疑，易笙笙点头，“是的，这是我爸爸。”

她转头对易老幺说：“爸爸，这是我同桌，纪施。”

“纪同学，有空来家里玩。”易老幺表达邀请，然后说，“今天先回家吧，时间不早了，免得家里人担心。”

“好的叔叔，实在不好意思今天拉着笙笙陪我逛了这么久，让您担心了。”

“没关系，赶紧回家去吧。”

与纪施分别后，易老幺领着易笙笙回家，“怎么突然想着陪同学逛街？”

易笙笙默了默，如实道：“她给朋友挑生日礼物不知道选什么样的，让我帮着看一下。”

易老幺不作声，易笙笙继续道：“我也愿意的，她没有错，晚回家不怪她。”

愿意帮她参考。

“爸爸知道，笙笙有朋友我也很高兴，下次不能及时回家记得要提前告诉我。”易老幺说，“今天还麻烦了朗老师，她一接到电话就去找你们......”

“朗老师现在知道你找到我了么？”易笙笙听见易老幺这么说，心想准又让老师担心了，没等他说完她就打断了话茬。

易老幺点头，“刚才我远远看见你和纪同学站在路口时，就打电话告知过老师，别担心。”

“朗老师帮助我很多。”易笙笙低头看着影子轻声说，“我心里很感激她，以后别再麻烦朗老师了爸爸。”

“好。”

夜色渐浓，一老一少相携远去，在回家路上低声交谈，具体说了什么朗宣听不清，直到两道身影消失不见，她才转身朝朗老师的家去。

『还好没什么事。』朗老师虚惊一场。

朗宣其实也有同样的感受，在去寻易笙笙的路上她怎么也想不通易笙笙会在这个时间点消失，是否是因为她的到来才导致易笙笙的消失，是否再次无形中转换了身份或是变更了时间节点。

于是她在确认朗老师还在后，第一时间去了便利店，那个她作为邝星第一次到的地方。推门进去，辛子跟她变成朗宣后见到的那个辛子一模一样，店内设施也跟那次没有任何不同，朗宣松了口气。

与热情招呼她的辛子道别后，朗宣去了活动广场、河边、桥上，一切易笙笙可能去的地方都找过，找不到人影。

好在易老幺及时打来电话，告诉她易笙笙找到了。

她加快脚步拐过一个街角，不远处的路口正站着他们几人，朗宣仔细辨识了下除易老幺和易笙笙之外的第三人，纪施。

朗宣略微回忆了下，放学时纪施曾提出过放假一起玩的请求，原来如此。出乎意料的是，一起玩的时间竟然是今晚。

虚惊一场。

『今晚好好休息吧。』朗老师说，『但别忘了教学日记。』

朗宣精疲力尽，“好。”

-

两个月暑假在平稳中过了大半时间，八月上旬朗老师回了趟老家，她的老家与萍宁在相反的方向，但所距不远，开车半小时。

去的那天下着小雨，温度却一点没降下来，空气湿热发闷，朗老师将车停在山脚下，下车朝目的地走去。

她撑着伞，沿着山路往上，走了大概十分钟，在一处僻静的竹林停下。雨势渐渐大起来，朗老师过去将手里抱着的白菊放在墓前，“爸，抱歉今天才来看你。今天是你的忌日，我没忘，妈.....可能根本不愿意记吧。”

“我很好，别担心。”

朗老师又待了会，随后下山，下山路上雾气渐渐重起来，不寻常的重，很奇怪。朗宣显然也意识到了，『以前会遇到这种情况吗？』

“不会。”朗老师摇头，加快了脚步，“从前也有下雨的情况，但雾气没这么重，更何况是在下午。”

『赶紧下山吧，希望不会有什么事。』朗宣隐隐有些担忧。

好在下山比上山要轻松，这条路朗老师来过多次，即便是在雾气越来越重的情形下，她也能凭着记忆下山。

车就停在山脚下，只要上车就好了。朗老师与朗宣俱如是想。

还有不到三步的距离。

两步。

一步。

『那是谁？』朗宣问。

只见车后灯侧方不远处有道身影，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不过始终没有靠近她们。

朗老师顿住脚步，死死盯着朗宣所指的地方，想要看出究竟，“你眼花了么，那里没有人。”

雾气愈渐浓重，朗宣来不及解释便占据身体取代了朗老师，“我去看看。”

朗老师有些担心，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次掌握身体的主导权，她只得放弃，『那是谁？』

朗宣没有回答，一步一步缓缓挪动过去，并非她不想快步走到那人面前，而是雾气浓重，雨势也越来越大，她看不清脚下的路。

距离那人所站的地方，还有大概两三米，她看见那人说：“别来了。”

对，就是看见。她听不见声音，准确来说是听不见那人的声音，诡异的是，在雾气浓重到看不清脚下的路时她竟然看清了他在说话，除此之外，一概不清晰。

更诡异的是，在她看清他说‘别来了’后，她真的一步都动不了了。

朗宣嗓音颤抖着，开口问：“是你吗？”

那人未答，渐渐隐去。

周围雾气以极快的速度尽数消散，朗宣在原地立了很久，直到朗老师出声，『回萍宁吧。』

由于朗宣占据了身体，回去的路上由她开车，山路弯弯绕绕，尽管内心慌张急迫，她还是控制好了车速，平稳行驶在傍晚的山路上。

路程不算远，很快到了萍宁。她没有在朗老师家楼下停车，而是径直开到了另一个目的地。

朗老师不知道她去哪，也没有询问她将要去哪，因为这条路十分熟悉，熟悉到她对即将出现在视野中的场景都毫不意外，是她曾经见过多次的，和谐的，场景。

这是易笙笙家。

车停在门口不远，熄火的声音足够引人注意，与父亲一同收稻谷的女孩闻声看来，没见有人下车，她便又继续忙手上的事。

“咳咳咳……”地面扬起的灰尘混合着稻谷的壳屑冲进了鼻腔，易笙笙咳嗽起来。

“喜喜，给姐姐倒杯水出来。”易老幺放下手中工具，“去歇着吧，没多少了，爸爸来就好。”

易笙笙点头，到一旁的木凳上坐下，易喜喜端着杯水出来，递给易笙笙，“被呛到了么姐姐？”

“嗯，灰尘有点重。”易笙笙缓了缓，“妹妹呢？”

“在房里看动画片呢。”

朗宣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始终都没有下车，为免引起怀疑，她没有停留多久就掉转车头离去。

收完稻谷的易老幺转过身，望着消失不见的车尾，形容沧桑，黝黑的面容沟壑交错，眼角的纹路微颤着。

…

『近来你越来越放肆了，朗宣。』朗老师愠怒，平日里叫自己名字会难为情的人此刻却不在乎这样一个名称代号，她不知道与她共用自己身体的人叫什么名字，索性把自己的名字让给她，『当初发现你我能够切换时，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朗宣默不作声，一边打开家门开灯，一边换鞋。

『说话。』

“抱歉。”朗宣说。

『你知道我要听的不是这个。』朗老师语气温和下来，『今天你看到的是谁？』

朗宣又不答。

朗老师却没打算就此翻过这个话题，她继续追问。

『为什么你能看见，我却看不见？』

『再有，为什么回到萍宁你径直去了易笙笙家？』

『请你，回答我。』

『二十年后的易笙笙。』

闻言，朗宣只是静了两秒，进到卫生间，看着里面的人平静问：“怎么发现的，朗老师。”

“或者说，”

“你是从什么时候认出我的？”朗宣凑近镜子，抬手描摹眼廓，“是你说我的眼睛像易笙笙那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