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一生,遗憾常有,圆满却不常有。做了总好过有能力有机会却不做后悔。
十二岁那年,辛子的外公病重,已经快两年没有见过他的辛子跟随爸妈赶到医院,曾经和善的外公鼻腔里插着氧气管,病痛的折磨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
外公那时常蒙着灰雾的双眸在看见辛子的那一刹亮了亮,爸妈将她推至病床前,温声让她跟外公说两句话。
按理说,正常人见到这一幕都会心痛难忍,声泪俱下。可辛子没有,她没有难过的情绪,她握着外公的手,轻轻道:“外公,你要好起来。”
外公看着她眼神始终很亮,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破碎沙哑地说了一个字,“好。”
之后,辛子就再也没有见过外公。
不是她见不到,是她不想见,她的潜意识里认为这只是场会好起来的病而已,下次见外公他一定如同往常一样,会在手机那端告诉她家里的小狗又在睡懒觉,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看看他。
如她所想,下一次见面外公真的好了起来,不过依旧在病房里。
那天辛子记得很清楚,外公吵着说要回家待着,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实在是太难闻,他说他整晚整晚地做噩梦,一定是这味道搞的鬼。
辛子笑他像个小孩子,被爸爸敲了后脑勺。
“是是,外公是小孩子,比辛辛还小的小孩子。”
这句话是她跟外公的最后一次对话,因为刚到家没多久外公就睡着了,大人们是这么说的,其实她知道外公死了。
哪有人睡觉连呼吸都没有的呢?
外公的葬礼来了很多人,也有很多人哭,这么多人里只有辛子没哭,她觉得自己特别坚强。
只是这坚强在十八岁那年突然将她击溃,她看着自己偷偷藏着的与外公的合照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她想起了过往的很多事。
比如爸妈不在家时,外公将她从坏姑姑家接回,临走前大骂姑姑不是人虐待小孩子;再比如,外公爱给她零花钱,每周都有,不在身边时也要托人将接下来几周的零花钱带给她。
她还记得外公住院的那段时间,爸妈总在她耳边念叨,说外公想让她去医院看看他,说完又说算了,小孩子常来医院不好,让她在家多吃点长身体,把外公的那份也一块吃了。
“年少时春风得意马蹄疾,不信人间有别离”①,辛子想,如果能够回到过去,她一定不会因为家离医院太远就不想去见外公;如果时间能再往前一点,她一定要好好照顾外公,像他照顾她那样。
“所以我现在尽可能让自己不麻木,装模作样也好,同理心泛滥也罢,这都是别人的主观臆断,我才不管那么多,我只知道,一时踌躇换来的必定是悔恨,我不想让自己再次陷入那种境地,否则这无疑是另一种变相凌迟。”辛子说。
邝星沉默良久,她一向不认同辛子的做法,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面。
“倘若你明知呢。明知道自己此刻的援助只会在此刻起效,并不能改变别人的人生,也要伸出援手吗?”她问。
闻言,辛子皱了皱眉头,沉吟了会,道:“求一个心安理得而已,改变人生什么的太虚无缥缈了,这不是我要考虑的事。只是如果因为犹豫错过而让自己后悔,那就太不划算了。”
“聊什么呢?”
两人俱向门口看去,说话的人是店长,他从门口进来,有些严肃道:“两个人同时摸鱼还被我逮住了,扣工资啊。”
辛子赶紧拉着邝星站起来,“没有啊店长,我们没有摸鱼。”
“下不为例,你俩分工检查一下货架上的产品日期,临期产品记得清理出来并记录。”店长说,“缺货的也要记录,到时候我来补。最近我租了个新仓库,货补完我会和人将库房里的搬过去一部分,腾出点空间给你们休息。”
邝星抓住了重点,“和谁啊?上次的易——”
话音未落,门铃响起,她扭头看去,果然,门口站着的人是易老幺。
店长走过去和他握了握手,“这次又麻烦你了老易。”
易老幺进来先是扫了眼收银台后站着的两人,然后才与店长说话,“是我谢谢您才对。”
店长点点头,指了邝星和辛子,“你俩准备起来吧,店里来人了就自己商量着谁去收钱。记录要仔细,不用着急,这工作估计明天才能干完。”
接着对易老幺道:“老易你跟我来。”
......
“店长,我们先走啦!”辛子换下工作穿的围裙,拉着邝星争分夺秒下班。
邝星一头雾水,“你这么急做什么?”
“哎呀,最近新开了家蛋糕店,我刚看见那家老板在朋友圈发了新品,明天推出,现在去预订一下,不然明天再去肯定没了。”
“你不是都有微信了?线上说一下又不碍事,非得亲自去吗?”邝星适时提出疑问。
辛子放慢速度,“对哦,你说得好。不过我们都到了,就不用发微信了吧,否则白跑一趟显得我们俩脑子有点问题。”
“不是我们,是你。”
“好啦好啦,来都来了。”
辛子推开门进去,与老板打了声招呼,拿出手机,“您好,我刚看见朋友您发的这个,想问一下可以预订吗?”
老板是位女性,齐肩短发扎起,看起来很年轻,她看了眼辛子的手机屏幕,“没问题呀,要几个?”
“两个。”辛子毫不犹豫道。
“没问题的,明天微信通知您,方便的话现在戳我一下,到时好给您发消息。”
邝星趁着两人说话,四处逛了逛,拿了几个蛋挞到前台结账,“美女姐姐,麻烦结下帐。”
辛子诧异地看她一眼,“这么晚了吃这个?”
邝星没搭话,付了钱便坐到一旁,“你快点。”
“铃铃——”
门口的门铃再度响起,店长以为有顾客,从货架旁直起身,“是你们?不是下班了么还不回家?”
“是呀,我和邝星去附近给你和易叔叔买了点宵夜,放在这里了。”辛子将手上的肉松面包放在桌上,手肘拐了拐邝星。
邝星环顾了下四周,没看见易老幺,但还是将袋子放在面包的旁边,“店长你们记得吃,不然坏了。”
“哗啦——”
不远处的货架旁有商品掉到地上,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店长闻声问:“没事吧老易?”
“没,没,手滑了。”易老幺的声音沉闷地传来。
邝星微微侧身朝他所在的货架看去,正巧看见易老幺佝偻着身体捡拾地上散落的东西,她收回目光,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拽了下辛子,“走。”
辛子点头,对店长说:“我们走了,记得吃啊。”
“知道了,谢谢你俩了。”
走在空旷的街上,辛子挽着邝星的手,“你说易叔叔会吃我们送的东西吗?”
“会吧。”
方才出蛋糕店时,邝星让辛子先回去,自己回店里一趟,辛子不解,问:“你落东西了?”
邝星扬了扬手里的蛋挞,“把这些给店长他们送去。”
“我说呢,原来是给他们买的,怎么不叫我一块?”没等邝星回答,辛子道,“你等我一下。”
转身进了店,没过一会,她手里也多出个袋子。
邝星张了张口,想说什么,辛子却没给她这个机会,“走吧,我们一起去。”
买给谁的两人心知肚明,默契地都没有说出口,仿佛这样,易老幺就真的会接受她们的好意。
“还以为你不会干这种事。”辛子说。
邝星笑了笑,“第一次干,有点......奇异的感觉。”
辛子看她一眼,然后转脸看路,“你下午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邝星愣了愣,收敛情绪道:“没什么意思,随口说的。”
辛子见她不愿说,便没有强求,两人分别后各自回家,临走前辛子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觉得自己想多了才抬脚朝家的方向去。
如邝星预料的那样,这一次真的终于没有回到那天晚上,而是一切都仿若没有发生过一样,日子平稳地朝前走。
她时常会有错觉,那些不停回去的夜晚是不是她做的梦,直到出现了一个人。
高云。
这天下午她刚下班,出门便遇见了要进便利店买烟的高云,她没打算要和他寒暄,但高云却不这么想,见到她连烟也不买了,转换方向走到她旁边。
“那天晚上后来你回去了么?”高云双手插兜问。
邝星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你还记得?”
高云莫名其妙地点头,“不然呢,我应该不记得吗?”
“不是。”她摇头,心下明白过来,原来是穿到那天晚上之后,她一直以为是回到了第一次穿回那个晚上的关键节点,要知道,前几次她从没和除店长与辛子以外的人产生过别的交流。
只有最后一次,她揣着“预知未来”的答案提醒他不要提前插吸管,这才有了额外的交流,也就是那一次,高云追着她问她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邝星回过神,问:“你找我有事?”
“没,就是......”高云话没说完,就见她加快了脚步,“欸,好歹听我把话说完吧。”
邝星脚步不慢反快,一副懒得听他废话的模样。高云除了非主流一点,相貌、身高样样在线,他腿长,三两步追上邝星,自顾自说道:
“虽然你那天晚上否认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但我还是觉得你不是一般人。”
“理由呢。”
“你那天晚上的神情出卖了你。”高云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如果不是未卜先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邝星瞥他一眼,没说话。
“你不是这里的人。”
闻言,她停下脚步,眼神凌厉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作势要抽出手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