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女人抱着孩子一脸后怕,急急地说完“易老幺死了”就赶紧离开。
死了?
谁死了。
邝星大脑空白,迟迟没能将这这个字组合起来消化,鬼使神差的,她抬起脚朝目之所及处去。
好奇怪。
她内心闪过一瞬疑惑,她不应该感到痛苦压抑导致无法迈出一步吗?
正想着,下一秒易老幺躺在血泊中了无生气的场景直击邝星瞳孔——
痛苦霎时间席卷心脏,她喘不过气了,腿也发软,周边的一切在极速褪色,她来不及分辨,倒地前她抬起手想抓住什么,却扑了空。
邝星浑身猛地一颤,怔然躺在床上,双瞳失焦地望着天花板,好一会儿过去仍心有余悸。
床头的手机屏幕亮起来,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内变得可视。她抬手揉了把脸,拿过床头的手机查看。
垃圾短信。
再看眼时间,凌晨一点刚过,邝星却没了睡意,从床上坐起来,打开灯。
昏黄的光线让她渐渐有了知觉,梦境与现实分离开来。
刚才的一切都是梦。
幸好,是梦。
邝星起身到书桌前坐下,翻开笔记本复盘。
算上今天这次,一共是四次,她在同一个地方重复遇到了四次易笙笙。
第一次是她刚从三十三年后的未来回到萍宁的那一天,彼时她并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唯一记得清楚的是那天她睁开眼就已经坐在了便利店的收银台后,没过多久店长就带着易老幺和易笙笙进了店。
易笙笙被留在了店里,她则被嘱托照看一下易笙笙。
照看是照看了,但邝星并未与易笙笙有任何的交流,与其说是她照看易笙笙,不如说是易笙笙默不作声地陪她待了会儿。
邝星心如死灰地在便利店上班,试图摸清这里有关的一切,三天后她无意中听顾客聊起易老幺家的几个孩子,“那几个孩子本就可怜,现在......唉。”
邝星机械般为顾客计算商品价钱,没把顾客的话放在心上,直到她听见了“易老幺”三个字。
没记错的话,易老幺就是她第一天来到这里的那天晚上遇到的中年男人,心下微动,她开口与顾客搭话,“不好意思,您说的是谁?”
萍宁是个偏远的小镇,镇上的居民大都以中老年群体为主,年轻些的都搬去了城里,小镇经济构成简单,是以工种需求相较于城区要小许多,节奏不那么快自然而然就多了闲聊的时间。
“嗐,还能是谁。”顾客是位中年女性,身材微胖,头发不长,却梳得一丝不苟,前额的头发紧紧拉扯着头皮,耳朵上掉着纯银耳圈,玫红色的毛呢外套搭着酒红色的内衫,脖子上则围了条印有粉花图案的白底丝巾。
听邝星这么问,顾客一边将扫过的商品装进她手中的塑料袋,一边回答她的问题:“易老幺哇。姑娘你小估计没听说过,他老来得子生了三个孩子,结果吧,这第三个孩子刚生没多久媳妇就跟人跑了。本来呢大家都以为是人家女方过不下去这苦日子才跟别的男人跑的,后来听说可不是这么一回事。”
顾客故意停顿了一下,邝星抬眼看了她一眼,配合询问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那女人是个......”她抬手点了点脑袋,压低声音继续道,“傻的。谁对她好她就跟着谁,她跟的那个男人你猜猜看是谁?”
邝星手下一顿,面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她朝顾客摇摇头,“我猜不准。”
讲八卦的人自然懒得跟个小姑娘推拉,这个包袱没抛出来多久,她就自己将包袱打开,“那男的是她前夫!”
“她前夫对她不好,被打得受不住了这才跟着易老幺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可那易老幺毕竟是个五大三粗的糙老爷们,岁数也不小了,照顾孩子哪有女人心细,凑合凑合养着,饿不死就行,
哎呦平常那是走哪儿把孩子带哪儿,一天到晚就这么带着,孩子哪比得过大人,容易困觉得很,这易老幺又要做点零工糊口,自然没时间过细照顾孩子,镇上的邻居经常就看见孩子在路边睡着,也不怕车什么的。所以我说这几个孩子可怜啊,唉......平时若是看见个用板车拉着仨孩子的男人,那我敢打包票,就是易老幺。”
邝星扫完商品便让顾客付钱,“共五十三元,这边可以扫码,谢谢您。”
“好好,”顾客赶紧掏出手机扫了码付钱,“阿姨可不会赖账,这就扫给你啊姑娘。”
嘴上传的事儿说了也就忘在了脑后,不管有没有头尾,顾客提着东西打完招呼就要出门,邝星叫住她:“阿姨,刚才您叹气说那几个孩子的现况......是发生什么了吗?”
顾客顿了顿,折返回来继续和邝星讲:“还能发生什么,易老幺做零工把手整断了,饮食起居都困难。”
“......要我说啊,这没能力养就不要乱生孩子,孩子生下来跟着受苦图哪一门呢?”
再后来那女顾客说了什么邝星就不知道了,她再次反应过来时人又回到了遇见易笙笙的那个晚上。
惊魂不定间她瞥了眼墙上的挂钟,彼时时间是晚上九点四十一,视线下移便看见易笙笙正胆怯地观察她,小心翼翼地,想笑不敢笑。
这是第二次。
邝星依旧没有找易笙笙搭话,尽管她刚从顾客口中得知易笙笙的身世和家庭情况,这些与她无关,她只想回去,是死是活都好,她不想在这里呆下去。
本以为会再次遇到那位中年女顾客,听她讲述易老幺的婚姻和他受伤的消息,邝星却没有等到三天后女顾客的到来。
这次带来消息的是辛子。
事情发生在她第二次遇到易笙笙的两天后。
那日她与辛子交班,两人谈话间她得知辛子在来的路上遇见了易老幺受伤的事故现场,当时辛子拍了照片,说完便掏出手机给邝星看。
照片不算清晰,但仍然可以看出照片上的人,以及那人左小腿肚上对穿而过的钢条,鲜血淋漓,易老幺强忍疼痛的眼神正好被抓拍下来,邝星透过屏幕与那双眼交汇。
没能与辛子说上两句话,邝星便再次回到了那个晚上——
她下意识地看向挂钟,时间是九点三十四,秒钟正好落在十一和十二之间。
如同第一次那样,她刚坐没多久,店长便带着易老幺进了店内,照旧让她照看一会易笙笙。
这次她一改前几次的沉默不语,打算与易笙笙搭话,但她并没有找到机会,那个夜晚在她的纠结中过去了。
有了前车之鉴,邝星便很容易推算出这一次带给她易老幺受伤消息的人。
不出意外的话,那个人应该是店长。
人算不如上天安排,出意外了。
回来的第二天,下午辛子接她的班,下班后邝星沿路回家,亲眼目睹了易老幺的事故现场,只不过这一次的伤势比前两次加起来都重,紧接着她第三次回到了那个晚上,第四次见到易笙笙。
也就是今天的晚上九点二十一分。
邝星几乎是一瞬间的,抓住易笙笙偷偷看她的机会,对她说了第一句话。
她不清楚为什么会重复回到这个晚上,但她
清楚知道触发回到这个晚上的事件——易老幺受伤的消息。
每一次回来都是她听说或亲眼目睹了易老幺受伤,所以只要易老幺受伤,邝星就会再次回到这个晚上。
现下她很担心易老幺会不会再一次受伤,使得她回到那个晚上。
九点四十一、九点三十四、九点二十一,邝星将这几个时间点做上标记,凝神细想。
每次时间都在提前,易老幺的伤势也一次比一次严重,她神色逐渐凝重,这些事件的关联是什么,又与她有多大关系。
再者,时间推前是否有上限,是会一直推前还是停在某一节点?她究竟要做些什么才能扭转重复回到这个晚上的局面?
除此之外还有件事令她疑惑,她为什么会从2055年回到这里,又为什么一次又一次见到易老幺,甚至见到他受伤?
凡事有因,因在哪里?
又如何破局,将一切拨回正轨?
是否是她猜测的那般?
她希望不是,因为她早就死了不是吗?
思及此,窗外响了声雷,邝星手上的笔“啪嗒”掉在了地上。
她好像忘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