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将欺骗定义为——
任何与自己的臆想有悖的事实。
即渔几近疯狂地握着麦克风,对坐在台下的粉丝说:“鲸鱼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粉丝们面面相觑,他们听不懂即渔在说什么。
“可是,鲸鱼不就是个女孩子吗?”有的人在说。
“什么女孩子?鲸鱼不是男生吗?”有的人在反驳。
“鲸鱼不是一个灯泡人吗?”
“鲸鱼不是一个电视机人吗?”
“鲸鱼不是一朵花吗?”
说鲸鱼是什么的人都有,一时间,场馆闹哄哄的。即渔拍了下麦克风:“安静!”
这一下,她很有严师的风范。
场馆内很快安静下来,这时,忽然有质疑的声音响彻整个场馆:“你说鲸鱼是个身上都是洞的骗子,你有什么证据吗?!我们看到的鲸鱼都是最美丽的!”
紧跟着,越来越多的,附和等我声音出现了:
“对啊,我们看到的鲸鱼都很好看,就算长得不一样,但她有礼貌,人品又好,喜欢她不一定要看她的长相啊。”
“就是,我们又不是肤浅的人,外貌只是吸引人的一种手段,能让我们留下来,心甘情愿当鲸鱼的粉丝,只能说明鲸鱼人美心善啊。”
即渔听着这些声音,忽然笑了,“鲸鱼所有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我可以这么笃定地说,是因为,我和她私底下有联络。”
话音刚落,一张鲸鱼和即渔的合照便在场馆的大屏幕上投影出来。
连带场馆外驻足的内城居民也看到了。
“我是知情人,”即渔冷声说:“我是真的不希望大家再被鲸鱼蒙骗下去了!”
夏有晴是唯一一个在照片出现后,依旧只去看即渔的人,她的眼神很平静,平静而温柔,即使即渔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伤害她,她依旧没有滋生出一丝恨意。
霍山漪还想听听即渔要说什么,下一秒,即渔就放下麦克风,转而开始播放她和夏有晴一起拍摄的视频。
在霍山漪眼中,视频中的夏有晴依旧是全身都长满了洞的样子,她盯着镜头,温柔和煦地微笑着,坐在她身旁的即渔则显得有些拘谨。
“不要害羞,看着我,”这时,夏有晴开始说话了,“从现在开始,你不要把我当成你的偶像,你把我当你的朋友,我们都是乌托邦的普通公民。”
她的声音也是柔和的,仿佛此时此刻,她并不是被众星捧月的鲸鱼,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夏有晴。
“大家好,我今天不是鲸鱼,我是夏有晴,晴天的晴,这是我交的第一个好朋友,即渔。”夏有晴看着镜头的眼睛闪烁着光芒,即使她的瞳孔里也生长着黢黑的圆洞,即使她的身体残破不堪,她依旧在对着镜头绽放她这一生最灿烂的笑容。
从这一刻开始,霍山漪就已经意识到,夏有晴走错了路。
镜头里的即渔小心翼翼地靠近夏有晴,“大家好,我是即渔,这是我和鲸鱼一起记录生活的第一天。”
“还要叫鲸鱼吗?”视频里的夏有晴不解,但语气依旧温和,“鲸鱼是大家的鲸鱼,夏有晴是即渔的夏有晴。”
过了一会儿,即渔才改了口:“这是我和夏有晴记录生活的第一天。”
“我们,”即渔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们一起养了两条鲫鱼,在鱼缸里。”
紧跟着,镜头对准了被人养在红色糖醋水盆里的,两条黑色的鲫鱼。
“这是两条自然喂养的鲫鱼,不是机械鱼,”夏有晴的语气忽然变得特别兴奋,“我从来没有见过自然的生物,这是第一次,我和这个叫即渔的小女孩在一条小山沟里找到了两条被世界遗忘的鲫鱼,它们很活泼,我刚刚把它们放进水盆,它们蹦了我一脸的水。”
摄像头的质量不好,镜头里的夏有晴有时清晰,有时模糊,但不可否认的是,她一直在欢笑。
“夏有晴是什么?鲸鱼的真名吗?虚拟偶像能把自己的真名爆给粉丝吗?这是不是已经违反《联邦娱乐法条例》了?”
“敢在联邦眼皮子底下私联,不怕坐牢吗?”
“鲸鱼活了这么多年,完全是无代餐的虚拟偶像,我以为她清楚自己的定位,结果还不是个虚伪的?”
“虚拟偶像还是一年一换的好,这种在娱乐行业火了几百年的偶像,指不定背地里烂成了什么样……”
“我能说吗?我觉得鲸鱼从出道开始就一直在走男性化路线,造成很大一部分粉丝认为她是男性,这不妥妥的消费欺诈?而且她的经纪公司不是一直没有公开她的性别吗?其他经纪公司都是会公开艺人性别的,这样来看,鲸鱼不摆明了是要各种人的钱都要圈,恰烂钱吗?”
“没人发现她走的人设走男性化路线,却还要穿裙子营造可爱女人的人设吗?好贱的一个人。”
“可我也没看出来鲸鱼身上哪有洞啊?她不还是长原来的样子吗?虚拟偶像本来就是满足人不同口味而诞生出来的,能不能不要听风就是雨,要说鲸鱼骗人,能不能拿出实质性的证据?现在除了私联之外,鲸鱼没有做别的越界的事吧。”
有人质疑自己看到的夏有晴,有人质疑即渔,有人愤怒,有人始终平静,但大部分人始终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麻木地看着屏幕上的视频。
霍山漪或许可以认为,这群人很可能默认了即渔的看法——鲸鱼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也很可能觉得无所谓,只要不耽误他们变得幸福,变得开心,鲸鱼做什么都无所谓。
白见霄终于跑到霍山漪身边,将她刚刚在场馆门口捡到的邀请函递给霍山漪,“里世界形成了。”
【欢迎来到鱼缸世界——
受邀人:霍山漪,白见霄,迟玱没,夏有晴……】
很快,霍山漪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张邀请函几乎把所有在场馆里的人的名字印了上去!除了霍山漪的名字十分模糊之外,邀请函最后还有一句可怕的补充说明:
【以及所有通过各种媒介手段看到鱼缸的人——恭喜你们来到鱼缸的世界!!!】
也就是说,只要是在看演唱会直播的人,都已经进入了里世界。这个里世界,和现实世界是融合的!
白见霄一脸凝重,霍山漪依旧无所谓。
“我们不是已经知道,这个里世界的守关者是谁了吗?”霍山漪不明白为什么白见霄那么神经紧绷,“只要杀了即渔,这个世界就能被收容。”
“可你知道即渔的痛苦是什么吗?你知道这么多的普通人接触到里世界,接触到里世界里的厄洛斯病毒就会变成怪物吗?到时候整个乌托邦都会乱套!”白见霄提高声音,可很快,她的声音就被观众的讨论声给淹没了。
“乱套了就再把变成怪物的公民收容,只不过麻烦了一点。”霍山漪只想让白见霄放宽心,事情没有她想象得那么严重。
乌托邦内城的居民都是幸福度很高的居民,怎么会轻易变成怪物呢?
“可是——”白见霄正要反驳,台上的即渔就再次举起话筒。
“我知道,大家现在有很多疑问,但在我揭开夏有晴的面具之前,我必须先讲述我的故事,”即渔站在朦胧的光影下,“我是一个,被世界抛弃的人。”
“我在联邦第一培养院当培育员,我的学生叫我老师,我很受尊敬,没有人知道,我曾是乌托邦外城的一个乞丐。”
即渔终于平静下来。
鱼缸“砰砰”地挤压着在场馆内的高高垒砌的植物水墙,就在这时,鱼缸的边缘忽然挤出一条裂缝,植物水墙里的水竟然顺着这条缝,缓缓灌进鱼缸!
而观看直播的人,竟然也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一个透明的玻璃鱼缸笼罩住脑袋,在即渔开口的刹那,鱼缸的缸壁自内而外地裂开一条缝隙,他所在空间内的水分汇聚在一起,穿过缝隙,蒙住他的眼口鼻。
场馆内一瞬间像变成一块可供人居住的湖泊,所有人都看见,原本长着他们最爱的模样的夏有晴,缓缓显现出她原本的模样。
一个苍白瘦弱,浑身上下都是圆洞的女人出现在众人面前,用平静的眼神,看着所有来爱她,供她,痴迷她的观众。
*
“黎方栎和黎蝻前脚刚死,后脚,黎明计划的另一个人,夏有晴就出了事,归属于联邦总部的辜家要和归属于反叛军的李家联姻,钱允琛从反叛军那边拿到特殊药品,并以霍山漪的性命威胁霍无忧,换取他和他的‘姐姐’的自由,徐泽川和徐泽优两个被联邦放进反叛军的卧底,竟然要为钱允琛做事……”
钟楼科技顶层,汤隐淞几近疲惫地看着即渔的直播,坐在她对面的白逐因闷了一口加了厄洛斯溶液的啤酒。
“不仅如此,我刚刚才听到我的手下说,黑山羊研究所竟然被改成了风靡灰网的密室逃脱游戏——”汤隐淞长叹一口气,“而且,霍山漪还在玩这个游戏,对吗?”
白逐因“嗯”了一声,“游戏不是我发行的,但是我让霍山漪去玩的,只不过,我很后来才预测到,她的钱被霍无忧冻结,没有继续玩下去,她不肯收我的钱,也没有渠道知道有关联邦黎明计划的事。”
“你就那么信任霍山漪会站在反叛军那边?而不是和她的母亲霍无忧站在一起?”汤隐淞不明白,为什么白逐因一定要让霍山漪加入反叛军:“不需要霍山漪,反叛军照样可以成功,同理,不需要霍山漪,联邦也可以成功,反叛军和联邦的利益是一致的。”
白逐因没有回答。
“你太依赖你的异能了,白逐因,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离开反叛军,你还有救,”汤隐淞还算了解白逐因,毕竟两百年前,两人还在同一个研究院工作,“那个霍山漪根本就不是真的霍山漪,你会被她害死!”
说到这,汤隐淞几近愤恨地将手边的咖啡杯捏了个稀碎,鲜血顺着她掌心的伤口滴落。
“我不会,”白逐因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你太草木皆兵了,汤隐淞。”
“是吗?”汤隐淞将直播屏幕对准白逐因:“那你好好看看,你的救世主,是怎么把这一切都搞砸的吧!”
屏幕内,站在舞台上的即渔正眼神空洞地盯着屏幕外的人,混沌地说着她原本难以启齿的往事。
白逐因一看就知道,是霍山漪用异能操控了即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