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五十分,我终于在清醒时间看到了的周汀,她站在我的视线当中,而不是一个塞到我怀里的枕头。
我准备接受秋后问审,因为周汀正拎着那个人畜无害的琥珀色瓶子盯着我,那是昨晚的罪证,装满了我不该喝却喝了的酒,也是让我昨晚大胆犯浑的罪魁祸首。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所有的词句都在她的目光下显得苍白无力。
“呃……”我开口,声音因为干渴而沙哑,“早上好?”
她抬起手,举了举那瓶空了大半的琥珀色瓶子。她说我还挺能喝的,这一瓶五百美刀,我估计喝进去四百五了。
我做事总是有点偏激,一不小心就过头了。
平衡总是很难,无论在何种事情上。我感觉我的平衡感极差,跟小脑发育不完全一样,小时候跟我姐走家乡河道口近道的独木桥,我都是爬着过去的。
但我也是个犟脾气,走不过去也要爬过去。我总觉得,只要我在这,这就是我的阳关大道。
我有点不好意思,我以为这么质朴的瓶子价格不会有多高呢,果然啥东西都不可貌相。我揉了揉脑袋,有点胀,我不知道是因为宿醉还是偏头痛老朋友,估计这二者的关系八九不离十。
示弱者必有所求之,周汀见我头疼,果然没有揪着一点不放。
“这不太应该啊,”周汀举着那瓶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暖光下泛着好看的光,她微微眯起眼看了看,又转头看向我,“这种应该喝了不头疼的。”
我咋知道,我也委屈,我现在的状态像是还在独木桥上摇摇晃晃。就在我试图按压自己的太阳穴时,一只手覆了上来,揉开了我的眉头。
她没有多说话,只是轻轻地揉着我的太阳穴,指尖的力度恰到好。触感不算凉,但沉稳得像一块能让我歇息的礁石。
“周汀。”我忍不住低声喊了一句,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嗯?”她手上的动作没停,语气淡淡的,像是在等我的下一句话。
我陷入了周汀的怀里,她拥抱着我,在我眉心落下一个轻吻。我几近偏执的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周汀的名字,周汀只是把几年前我送给她的话又送回给了我。
她说,睡吧,离天亮还早。
人们都说在夜晚沉沦,因为清醒的夜晚是最漫长空洞的存在。
我问她,我睡醒还能看到你吗。若熬夜是慢性自杀,那失眠的我可能已经在死了成千上百万次了,我是无数个我中唯一的幸存者。
我没有听到周汀的答案,我睡着了。
我说过,周汀堪比特效安眠药,梦终于接受了我。
梦中,我回到了那片埋葬海鸥的沙滩,对面就是海。沙子依旧是温热的,带着一股隐隐的腥咸味,混合着阳光烘烤后的潮湿感。周汀站在码头的另一端,她背对着我,白裙被海风吹得轻轻飘动。
完美复刻了我拍的片子,只是这次不是江河和秦颂舟,余翎和周汀站在这里。
我一步步走向她,脚下的沙子在消失,似乎无论我走多远,距离依旧没有缩短,我走她走,我停她停。我静站着,她也是,与天上的盘旋的海鸥相比,我们显得有些过分安静而格格不入。
她突然回眸说,小翎,你要加油。
绝望的太阳哭了,霞光透云落了下来,我也落下了泪一滴。
清晨的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时,清晨的凉意慢慢渗透进身体。我醒了,眼角还挂着梦中的泪。空气里漂浮着枕套晒过后的味道,人们总美其名曰为这是太阳的味道。我怔怔地看着天花板,梦境的残片还未完全散去,昨晚的每一个细节却清晰得像刻在脑海里。
我分不清这到底是一场美梦还是一场梦魇了。
我转过头,床边的位置空了。
我开始小发雷霆,翻身下床光着脚就站在大理石上径直朝着屋外走去,去找周汀。
周汀正趴在沙发上处理邮件,我直接趴到她身上一口啃了上去,跟动画片里那三头叠起来的熊一样。周汀轻轻嘶了一声,我向周汀抱怨她不在家没有人陪我,我会好难过好难过。周汀抱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冷不丁提出:
“小翎,你喜欢小猫还是小狗?”
我琢磨了一会儿说了小狗,小猫当然很好,但人总有所偏爱。周汀一拍手,说要领养条狗给我,我满脑子问号。
我严肃地和她说这样不行,你太草率冲动了。周汀说不会啊,她早就在准备了,我问那你问我有什么用吗?她说没什么用,但是她知道我更喜欢小狗,所以一个月之前就定了小狗。
我抬头问周汀我们有小狗了?
她说对啊,如果你愿意的话今天就可以去见它了。
我开心的在客厅中央跳了古老的求雨舞,像个脱缰的陀螺一样乱转(其实就是开心的乱舞)。
小狗是周汀朋友家大狗一个月前生的,那会儿主人正求爷爷告奶奶的希望有人领养,周汀看见了,就选了只小狗,等满月就把它接回家。
到了主人家,就剩两条小狗了,一条是之前周汀选的,一条是被选剩下的小狗。我心里栓栓的,直接把他们都打包都带走了。
周汀说到底是谁草率冲动?我说我只是不想让它成为最后选,成为别人剩下的小狗。
养一条也是养,养两条也是养。
当天下午我就抱了两只小狗回家,快乐地整人身上都冒着泡泡,双倍的。
人生第一次有喜当妈的感觉,还喜提了双胞胎。
小狗是魏玛猎犬,很少见到的品种,要我说它有点长得像灰色的拉布拉多。上次拍了德国人的狗,这回自己养了德国产小狗。
两条小狗,一个小狗先生是我选的,一个小狗小姐是周汀选的。
我和周汀一人拥有一个命名权,我问周汀小狗们该取什么名字好,周汀说用我们的名字来取字好了,我说这不行啊,我名字这俩字取出来都是跨物种的传说,又是"鱼"又是"鸟"的。
周汀说这还不好办,鱼鸟为鲲鹏,叫大鹏不就好了,还可以鹏程万里。
我没法驳回,周汀拥有小狗小姐的命名权。
我给小狗小姐取的名字叫粥米,粥谐音的是周,取这个名字是因为我希望它不要像周汀一样挑食,要好好吃饭,好好长大。
周汀也要好好吃饭。
结果就是她挑的小狗用了我的名字,我挑的小狗用了她的名字。
可能这就是名字传承的力量,小狗小姐粥米更亲周汀,小狗先生大鹏更亲我。
狗都有偏爱,我总拉着粥米问它,粥米粥米,你爱余翎吗?粥米嫌我太聒噪,总是扭头不理我。我承认剪视频剪到一半拉着狗跳舞还问它爱不爱我的事情确实挺神经病的,不过大鹏倒是很喜欢。
我知道粥米爱我,但它明显更偏爱周汀,像小小的狂风一样围绕我转圈的角色是大鹏。
知道爱和感受爱是两码事。
要是说有哪一天粥米更爱我的话,那可能是我突然决定把它和大鹏一起抱回家的那天吧。我日日左手拉着大鹏,右手牵着粥米,直到后来我左手手指出事故,只有一只手可以支撑我遛狗了,粥米它变得更粘我,遛弯时它总是紧紧贴在我的腿边。
我想问它,粥米粥米,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虽说粥米可能打心底更喜欢周汀,我还是选择带走了粥米,周汀经常不在家,大鹏是个傻孩子,傻狗有傻福,它自己一个人也玩得不亦乐乎。但如果依粥米的敏感性格保不准就抑郁了,它需要有人陪。
同极性才相斥,其实粥米更像我,敏感又倔强害怕孤独。没有周汀我也不开心,所以周汀才会领养小狗来陪我。
但周汀搞错了主次顺序,这不是小狗可以解决的事情。
粥米粥米不是周汀周汀。
小狗不等于周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