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状态越来越好,灵感跟不要钱似的,顺畅的跟三分钟就生了个孩子一样。我想我在别人眼里可能不是个正常人,我自己也清楚地知道。我有一种修道走火入魔的状态,如果停下来仔细观察我就可以看出端倪。
后来有人这么评价我二十岁的作品,那是我镜头下少有的绿野苍茫。因为我那时好幸福啊,所以贫瘠如冬日的我的笔下也可以生出春天遍野的花,晕开一页又一页的雨季。
周汀也越来越忙,不过正常,临近她毕业了。夜晚经常能感受到在半梦半醒之间后背突然贴上的温度,还有虔诚的吻。
但是醒来时,就连余温都不存在了,那感觉就好像独自一人度过了亘久的一生,需要花上好一会去区分梦境与现实,总而言之,我不喜欢那种感觉。每天醒来仿佛一夜回到解放前,恍然总觉得自己还在十八岁没有周汀的那一年,对我来说无异于天大的噩耗。
我和我的老朋友重逢了,直抽抽的偏头疼。于是已经远去的记忆又卷土重来了,像海浪侵蚀坚固的礁石一角。
空虚的东西总要有东西填补,熬夜,写脚本,画分镜,或者做后期,虽然我没有见过凌晨四点的的洛杉矶,但是曼城还是可以打包票的。
我最近又重新和我的相机陷入了热恋期。拍出一部好的片子固然很讲运气,但拍片子的机会更是少有,所以我还是多是拍照。也刚好给周汀准备今年的SD卡。
我通常往我的社媒上也传一份,这也是我们老师要求的。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么,知名度相当重要。本来想把"潮"也传上去的,但是那个文件好大,我一直懒得搞。所以只偷懒的上传了一些照片,"潮"不妨可以等一个好时机再向众人现身亮相。
我也算是小有收获,关注度和流量不低。还是令我挺诧异的,有不少有人私发邮件问我是否有意向约拍。我刚好得空,觉得也许可以试试,就挑了几个合适的回复了。
几封邮件往来后,我和几个感兴趣的客户确认了拍摄细节,明确了他们的需求方向。不过他们都是个人客户,没有什么很硬性要求,基本都在曼城本地。
有一位客户其实离我住的地方好远,我答应他单纯是因为他有一条狗,我是忠实的狗党。我也没有什么很硬性要求,我只是单纯有预感哪些人我能拍好,而哪些不行。
我果然还是不适合当摄影师,摄影师真的当真要啥都会拍,我很佩服。
客户是个德国男人,叫Francesco法兰科。
有意思的是,一个德国人叫了一个典型的意大利名字,然后还养了一条日本柴犬,这是什么轴心国组合。经过一个小时的车程,我终于看到了那只叫Hiro柴犬。
进展很顺利,我也好好过了把狗瘾,我也好想养条狗,最好是大狗。
日子就这么过着,我一边接点小活一边修那可恶的120学分,尽量做到扑到床上倒头就睡。但是周汀不在,我不太习惯,也算是切身体会由奢入简难了。周汀是我特定的安眠药。
睡不好时就经常乱梦,醒来时经常满身虚汗。
偏头痛发作的时候毫无征兆,头痛欲裂的感觉像口腔溃疡一样不致命但无解。
我在想我回国的话可以抽时间去看看医生了,我猜到我大概是有那么一点问题的,但显然还没有到一定的地步。现在不合适看医生,因为在这里我亳不怀疑如果我说腿疼,医生会给我开一双鞋垫子作为处方药。
我的状态还挺好的,除了偏头痛,睡觉通常能缓解,但是现在觉也睡不好。我觉得可以走一些偏门的方法,或许管用。
周汀的柜子上有好多好多好多我连名字都念不岀来的洋酒,我看着都无从下手。
于是我拍了个照片甩给舒里,她比我懂多了,我问她偷哪个好。
舒里秒回我了一个问号。
她问我哪来那么多好东西的,我说这些好东西都是周汀的。
舒里说她才不会给我建议,劝人从良的有,酗酒的可没有。
我说不讲拉倒,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看到柜子下头有个琥珀色的玻璃瓶,看着挺顺眼,就把它拎出来看了看,还挺沉。
它在周汀的柜子里显得相当质朴啊,并没有什么吸引眼球的设计,标签上有几个英文的字样,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些酒的名字取的都奇奇怪怪,反正就它人畜无害,就它了。
我轻轻舔了一下,是木头,香草和焦糖。
然后我就舔了一下又一下。
我睡的很好,偏方相当有用。
我半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半拉身子垂在地上,还有半边身子被人压在沙发上了。我用拇指摩挲身上人背颈的棘突,人体颈椎编号为C7的骨头,也是当中最容易触摸到的部分。我突然想,如果我毕业后干不下去了,要不就去干纹身吧,雕塑也行。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那个骨头叫C7,当然是之前初中闲的没事情干为了画画学习了一下。
身上那人问我现在开心吗,昏黄的灯光洒在她的侧脸,映出些许不甚清晰的轮廓。
我摇头,当然不开心,觉都睡不好,脑子里仿佛塞满了湿哒哒的棉絮,连呼吸都沉重得像要淹没。
她把身子撑起,手指滑过下颌后到我的后颈,痒得让我打了个抖,被那一瞬间的触碰惊醒,面前那人是周汀。
原来是周汀啊,酒壮怂人胆,我一下扯上她领子,我说我要在你身上画画。
她问我:“同意余翎这样做余翎会开心吗?”
我疯狂点头,我说余翎会开心的,于是她说好,那周汀同意了。
我带着细支钢笔攀上了周汀的肩胛骨,如西斯廷教堂天顶画中神人之间的触碰般。这是一块未经雕琢却浑然天成的大理石,每一寸线条都美得令人敬畏。
美的让我手抖,我才不会说其实是因为我喝多了。
周汀赐我了一场独属于我的文艺复兴,在那片微微起伏的肌肤上,我送上了我的献礼——一只衔着石榴花的飞鸟。
飞鸟的轮廓从她的肩胛骨展开,翅膀的弧线贴合着她肌肉的起伏,栩栩如生得像要飞走似,所以我没有画她的眼睛中的眼珠。她的喙轻轻衔住一朵盛开的石榴花,花瓣柔软,仿佛能被一阵微风吹散。钢笔出墨很好,我下笔很轻,周汀也轻轻地蜷缩起来了脚趾尖。
我将飞鸟的位置选在她肩胛骨最突出的地方,那是力量与优雅交汇的地方,仿佛天生为它预留了一个舞台。石榴花的细枝延展到她的背侧,和鸟的身形融为一体,交织,无处可逃。
“为什么是飞鸟?”她低声问,语气里带着点好奇。
我握着笔,指尖在她肩上轻点,随意地描摹。我很得意的说这是小小翎,这样她可以栖息在沙汀上了,小鸟最喜欢沙汀了。
周汀问我小鸟会在沙汀上留多久呢?
我问你想让她留下吗,周汀说想。
如果这是纹下来的她大概可以一直存在,但这是钢笔墨水。
我思考了一下说如果是钢笔的墨水,大慨最多可以留一个星期吧,就算你后悔给我画了,一个星期后也就消了。
周汀说那也太可惜了,她会想念小小翎的。她希望小小翎永远留下来陪她,尽管她知道小鸟终归是会飞的。
我仍盯着那只我画下的鸟,在上面落下了一个吻。我抬起眼说周汀说,我帮你问问小小翎好不好,看她愿不愿意跟小翎我分享一个落脚坐标,然后我们一起在沙汀安家落户。
小小翎是你的,小翎是你的,余翎也是你的。
然后她笑了,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她伸出手,拂过我被酒气熏得微微发烫的脸颊,她说:
“我把她们纹下来怎么样?”
我一愣,随即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她的皮肤温热,呼吸平稳,似乎一切正常,没有发烧发糊涂。
“你也喝酒了么?”我小声嘀咕,眼神里满是怀疑。
“那你希望她们留下来吗?”她突然反问,语气柔和得像是在低声哄小孩。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她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我,那眼神太过专注,像要把我拆解吞食入腹中的沙尘。
我说,我希望你所希望的。
她说,我希望你不要飞走。
她给我颁布了十诫第一律,如同我是她的座下摩西。我心里冒出这个念头时,自己都觉得有点荒唐,可越想越觉得贴切。
我本应该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除了我以外,你不可有别的神。”
但这话若是她说出口,我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双手奉上自己的信仰,主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
“神是爱。” —《约翰福音》4:8
我终于为什么那么多人把自己的爱人勾勒成神了,这跟我之前的观念是相悖的。我不得不承认我错了一部分,我也开始迷信,开始渴望命格当中有你,你我的掌纹命理之中有相拟之处。
我是你的。
我是王尔德笔下的夜莺,我所信奉的真主啊,请聆听我的祷告,我向您献身,献上我的血与翎,我绝对忠诚和炽热,永远与您同在。
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