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风很舒服,老宿舍的阳台最适合吹风。当初发明阳台的人一定是个天才,才会把室内的半斗空间推出外,既向山又向海。我和我的那法国宿友去阳台吹风时都会约定俗成的拉上彼此,因为我们都觉得一个人站在外头有点像傻子,而两个人就可以在外头从燥热的家常里短聊到刺骨的俄罗斯文学。
法国人的口音像润滑油,似乎在巴黎的街头上跳着华尔兹。听的人也囫囵,她很贴心,会放慢语速,我听着不怎么吃力。所以我们一往外头一站,基本就是以小时为单位起步。
宿舍的阳台和别的房间的阳台是并排排的,很近,是如果拍电影,是里头的特工可以易如反掌随乱爬的程度。但很少会有人会跑到阳台上跟我们一样。
Z小姐是头一个,不过只有我看见她了,在邻近阳台的窗框里。
见到Z小姐时,我和宿友吹风时间已经到了尾声,宿友已经先一步进去了。只剩我还半趴在栏杆上轻轻呼气进气,抬头间突然看到了Z小姐。应该是出来打电话,她边走边在原地转了个圈,结果回眸瞄到了我。
Z小姐先是顿了一下,后是笑了。
她继续通着电话,我也学着她转了个圈,她歪头看我,我又转了一圈,她笑的更明显了,只是因为通着电话没发出声音而已。她嘴巴张开了,一开一合,但是还是没有声音。
两个字,我勉强看懂了是什么意思,她叫我伸手。我面向她抬起了我的右手,她把电话一挂,手做出了扶上的姿势。
“你会跳舞么,y老师?”
我会的,Z小姐。
Z小姐说,那我们跳支舞吧,y老师。
我把手抬起,她也如同正常双人舞蹈转了一圈,尽管我们之间隔了不远的距离。
随后我就把手放下了,我说,等有机会面对面的话,我们再跳舞吧,Z小姐。
她轻轻点了点头,接受了我的提议。空气中依然是温暖的七月风,阳台的围栏依旧存在着我们之间的微妙距离。
她突然曲身略微冲着栏杆弯下腰,伸手扶住了我这边的栏杆,目光越过,看向我,嘴角的笑容依旧清浅:“晚安,y老师,祝你好梦。”
今天夜色很好,祝你好梦,也祝你好心情。
又是七月某天晚上,我没有去吹风,而是被宿友带出去看棒球赛,球赛结束跟她分别后又一个又去市场逛了好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看球分泌的多巴胺和酒精催的人疯狂,毕竟那场轰了俩发本叠打。
往回走都已经十点半了,到了宿舍就已经十一点多了。很好,进不去了,只能靠另辟蹊径的手段。
下山容易上山难,翻墙不是。我晚上没吃饭,光灌了一肚子脾酒,完全低估了年轻代谢旺盛给我身体带来的能量消耗,一阵天旋地转中,扑街和野草融为一体。
“草”
我也只敢小骂一声,因为已经挺晚了。我想动动身子,但身子在跟我抗议,摔下来痛的要死,幸好下面是草,要是水泥石头地,我说不定已经交代在这里了。
和夜空面对面,天空很干净,可见度很高,能见着不少星星。如果我不是这种处境,躺在这边动不了身子,我可能会夸今夜真是好良辰。
昏昏欲睡之间,我摸了摸裤兜,抱着一丝希望把手机掏出来,刚想发消息给我宿友,突然就想起来我宿友今晚不回来,早知如此,我也不回来了,我刷了下手机,看到新加上的Z小姐,想都没想就发了条语音过去,我实在是没力气打字。
“在吗?”希望她没睡,要不然我不知道我还要躺多久,主要有点饿过头了,没力气,肚子痛痛的。
“咋了?”她回的很快,我刚发出去就回了,又是个不睡觉的夜猫子。
“姐姐救我,我在门外草地。”刚发完这有气无力的求救语音,我就看到上面探出了个脑袋。她把手机伸了出来,然后闪光灯亮起,我知道她在给我丑照,于是努力伸起手,朝着她的方向竖了个中指。
闪光灯灭了,我也闭上了眼睛。
“你还不起来?”唤声从头顶落下,声音在我四周传播了很久。
我们两人同时沉默,只有柔和的风吹着。
“嗨,同学。”
我睁开了眼,她面容出现在我的视野内,还伸手往我面前晃了一晃,像试探人活人有没有气息,还有没有意识。我早就知道她来了,嗅觉总是早于视觉的,要不然我也不会躺得心安理得。
“这次不叫老师了?认识一下,我叫余翎。”我朝Z小姐伸出了手,是握手,也是援手。
“周汀。”她拉着我的手晃了晃,但并没有拉我起来。
说来好笑,我之前连她的名字是什么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送她姓Z,名字叫t。
怪不得说这个年纪的人用不上打扮,无需任何修饰,单一个人的本身就是在那卑劣的日子里忽然而至的天明。
“这是怎么了?”她半蹲着打量着我的糗态。
“如你所见,起不来。”我躺了一会儿,感觉自己身在的血液开始回流了。
只见对面的Z小姐有些欲言又止。
“虚了?”Z小姐还是开口了。
“靠,我这是低血糖。”我低微地骂了一句。
Z小姐终于拉着我坐起了身。我一转头,结果发现另一头自己的眼镜又劈了个叉,又大声地痛骂了一句今天的运气真背。坐起了身,还是头晕,低血糖不太好受,刚才和我面对面的星星,这下子好像在我的面前绕着转。
面前出现了一个花哨的盒子,还正好是一个五芒星的封面。
“吃一个?但我只有这个了,你别拿绿色的。”
“为什么?”我停下了伸出的手,我本来真的打算去拿那一颗绿色的,因为看起来很像我喜欢吃的青苹果。
“因为这是怪味豆。”那温和的声音又接着一句,“绿色会有鼻屎味的。”
欲言又止的样子转移到了我身上,面上有些崩不住,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会人的身上会带这种零食,而且用这种很平静的语气说岀来。
果然漂亮的事物都惯会骗人。
“那红色?”我问她,试图找一种正常的出来。
“可能会有袜子味的。” Z小姐开始思考,“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听上去比鼻屎味靠谱点,比起屎味来说我不想死。我捡了一颗红色的扔进嘴巴里,意料之外的味道———是石榴,一种接近对面Z小姐身上的气味,那个我在第一夜就从她身上的味道。
往后的日子里,每逢七月,我总能想起三个词语形容这个月份。
“怪味豆” “夜空” “石榴”
七月的夜晚凉薄而漫长,我不清楚未来还会不会遇到这样一个人,带着怪味豆的荒诞、夜空的静谧、石榴的气息,让我记住一个月,一个夜晚,一段心事和一只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