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生命拥抱另一个生命的故事。
海鸥栖息在退潮后的沙滩,短暂停留在彼此的世界,却始终等不来潮水再一次回涌。
海鸥大声对潮水吼着,说我不送你啦,我也要走啦。
对于其他的城市来说,高纬度的雨城像一座孤岛,这座靠近太平洋的城市。温带海洋性气候,多雨,天是濛濛,云也蒙蒙。
所以它的冬天相较于曼城来说湿得多,低弱的潮气缠绕着风。当然,同样也很冷。我对此感受良好,我是一个怕热的人,冷一点的气候很适合我。
我喜欢这样的感觉,沉浸在温暖中的体感是很好,但抽离的那一刻,所席卷而来的是莫大的痛苦,这让我在美好与痛苦的夹缝中反复挣扎,比冷空气更加凛冽。我大概是冬日里的一场霜冻,不声不响地凝结在了记忆的玻璃窗上,直到有人轻轻一碰,就泛起水雾。
我是喜欢北方城市的,虽然我是个南方人,在申城长大。
我讨厌故乡的梅雨季。高温也好,湿气也罢,那些天花板都带着水滴的日子,任谁都不会多忍受。我从小就觉得,人是会被环境“泡坏”的。
那时候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每到夏天,整个人就容易烦躁,连脾气都像空气一样,沉甸甸的,像是刚洗完的被子里的湿棉絮,让人抓狂尖叫。夏天曾是我最讨厌的季节,所以我对它的记忆都是模糊的。
北方的干燥对比起南方的潮湿来说,舒服得多。
冬令时起床是很困难,我的习惯是把窗户打开,冷空气被吸入时的温度可要比咖啡因有效的多。对于我来说,冬天更像是一个开始的季节。与之相反的,那漫漫无尽的夏日,才更像是故事的尾声。
我很难形容Z小姐,或者说周汀,但若将我的回忆比作那一个袅袅的季节,也就不是很难比拟了。
Z小姐是这样的,她是模糊的回忆里最为清晰的一部分。
其实想来也很久很久了,久到手臂上增生的的疤痕都已经快看不出痕迹了。年少时对于时间的流逝与感触像是一个漫长的暑季,像那些天花板上的水珠,擦是擦不干净的,它不一会儿就又生出来了。
与其说是时间,不如说是有着更久的记忆。它粘稠且富有湿度,弥漫着附着在了我的手臂上,时不时从记忆的缝隙中爬出来。
后来周汀曾在某一天拉住我的手臂问过我是什么时候受的伤,或许她真的不记得了。我当时有点生气,走路变得很快很快。但最终还是把步子放缓了,因为Z小姐又一次像我17岁那年一样跳着贴上了我的背,此时彼那时,就像我们相知的那晚一样,起风,夜很深,也就没有多记较了。
如果我们都能放缓步子就好了。
雨城的夏天其实在室外阴影处或是海港附近,也算是凉爽宜人的。这是我对于城市的第一印象。其实一个环境是否适合你,看它的地理条件便知道了,其实再是你与这片土地的联系了,那是一种深层次的联系,诸如你遇见的人与事。
其实我常常对于此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倘若我与这片土地会有一段故事,在来此之前,我就会感觉我会在这建立一种莫名的联系,事实上,相当准确。
很准确,也很特别。
这就是往后与这片土地的故事了。
我向上朝天空抬头,痛骂狗日的老天给海安排的汛期。我都眼睛也涨潮了,但是我眼睛说到底不是一片海,无法挽回还是已经退潮了的这个事实。
脚趾在湿漉漉的沙子里划着圈,一圈一圈,最后又被海风吹平。
海水退潮了啊,只有沙子没过我的脚踝,粘在脚踝的细缝间,有些无关紧要的刺痒。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一个人可以这么轻巧地落进另一个人的生活,不动声色,像潮水一样,只是你发现的时候,已然漫过了脚踝。
我能飞到你的故事里吗?
海鸥能飞到沙汀吗?
于是我花了好多好多时间,终于学会了你身上的洒脱。
人对人来说就一块块马塞克砖,你在我身上留下了许多属于你的砖。那不是枷锁,更不是烙印,也不是我需要去释怀的地方。
那些你留下的,不是枷锁,也不是桎梏,而是你对我的赠与。带着你的颜色,却依旧是我自己的图案。
时间却让它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成了我们彼此生活的底色。
所以我想通了,当一只海鸥,从明天起自由。
我看着那潮水静默许久,说,Z小姐,我不送你啦,我也要走啦。
“再见,y老师。”她的声音依旧是那样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子,但只有我知道,那是她最温柔的时候。
“你好啊,余翎。”她顿了顿,又说了一句。
“从明天起,我们都自由,周汀。”
再见,Z小姐。
你好,周汀。
海风轻轻吹过,掠起她的发丝,也带着点咸咸的味道。
我清楚那不是Z小姐的味道。
那是自由。
我也清楚手臂上的的疤痕都已经看不出痕迹了。
那是别离。
我至此再没去过那片土地,那片属于我和Z小姐的枯草滩。
我把过去的我自己和Z小姐葬在了那片记忆的枯草滩。
但也不必哽咽,因为我始终记得见你的第一面。
我很喜欢一本书的名字,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昨日世界与今日交织,会有海鸥飞过我们的夏天。
且祝前方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