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蓝白汽车停在九中校门口，坐在后排的人推开车门捂着嘴冲到路边，对着垃圾桶吐得涕泪直流。

现在是下午放学高峰期，来往学生都纷纷朝垃圾桶旁边的人投向目光，除了呕吐更惹人注意的是他那死亡芭比粉的寸头。

旁边多出一只递水的手，何竟文头也没抬接过水漱口，胃里翻腾平息之后，何竟文抬起眼帘刚要说谢谢，就看见站在递水女生身后一脸事不关己的梁成玺。

何竟文朝面前的乖乖妹说了句谢谢，起身将手上空了的塑料瓶精准砸向梁成玺，梁成玺微微偏头躲过不忘提醒，“记得把瓶子扔垃圾桶。”

“我辛辛苦苦翻山越岭来见你，你就这么对我？”何竟文语气像控诉渣男，走到梁成玺身边给他胸口一拳。

梁成玺皱眉捂着何竟文刚刚捶过的地方，像是胸口疼痛，何竟文翻了个白眼对此习以为常，“你小子少来。”

何竟文又看向钟璨问：“这位是？”

钟璨说出自己的名字，何竟文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你就是钟璨，梁成玺经常跟我说起你来着。”

梁成玺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跟何竟文说过钟璨，趁着钟璨转身的瞬间，何竟文冲他挑眉，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你小子，铁树终于开花是吧。”

梁成玺用关心的眼神看着何竟文，怀疑何竟文是不是从京海过来把脑子坐丢了。

“又犯病了是不是？”

何竟文耸耸肩不管梁成玺走到钟璨身边开始和她搭话。

旁边多出难以忽视的芭比粉，钟璨偏头问：“是有什么事吗？”

何竟文笑着摆手，“没有没有，刚刚忘了自我介绍。我叫何竟文，竟然的竟，语文的文，是梁成玺他哥。”

“哥”字刚刚落下，跟在身后的梁成玺一脚踹了过去，何竟文像是后脑勺长眼睛一样，灵敏地躲过这一脚。梁成玺走到钟璨身边解释，“他是我朋友，仗着年纪大整天瞎叫。”

何竟文哼笑一声，“那怎样，不照样得叫我哥。钟璨同学，我有梁成玺的喊我哥的视频你想不想看？”

“咱们快走，跟这种人呆久了智商会下降的。”梁成玺和钟璨说。

钟璨抬眼看向梁成玺，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梁成玺脸上看到这么多情绪，梁成玺之前总给她一种游离在人群之外的感觉，可能一部分原因是人生地不熟，但是怎么说，梁成玺是空洞的。

之前在厨房那次她就感觉到了，梁成玺对自己的态度太随便，甚至有几分无谓的意味在里面。

像是不在乎任何事，任何人，也包括他自己。

何竟文和他的关系肉眼可见的很好。换句话说，何竟文的到来，对梁成玺的影响无疑是积极的。

三个人并肩走在地面，大部分时候是何竟文在讲，梁成玺时不时飞一句刀子。何竟文打了哈欠，随口问钟璨想考哪个大学。

钟璨说Z大，何竟文真心夸赞，“那很厉害啊。哎对了，我听梁成玺说你是他的家教老师，他学习状态怎么样？”

梁成玺瞥了眼何竟文，他嘴角的笑始终浅浅，脾气很好的模样，总能让人放下戒备心。梁成玺比谁都清楚这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性。梁成玺也知道何竟文这是变着法子问他过得怎么样。

他俩在某方面挺像的。

钟璨想了想说：“他很聪明，学东西也很快。之前月考排名有点靠后，但这次进步很大。”

想不到钟璨清楚他的排名，梁成玺的余光落在钟璨的身上。

何竟文了解点点头，“哦，这样啊。那还不是小钟老师教的好，小钟老师，那你能不能给我个联系方式？要知道当哥的人是很关心弟弟的，奈何弟弟太叛逆，想了解他点什么都无从得知。”

见何竟文说的认真，钟璨拉开书包拉链拿出笔撕了张便利贴，在上面写上自己的电话号码递给何竟文说：“我还没换手机，只能收短信，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地方也可以打电话给我。”

何竟文收下便利贴叠成小方块放进口袋里。

回出租屋要经过一条暗巷，年久失修的路灯在巷子里可有可无。钟璨停在巷口刚要和梁成玺说拜拜，毕竟天河小区如果走这边要花更多时间。

梁成玺先一步走进暗巷，何竟文在旁边说：“女士优先。”

原来是要送她回去。

何竟文推着钟璨往前走在她身后说：“咱们快走好不好，其实我很怕黑的。”

钟璨被推着往前走，说怕黑的何竟文收回手。一直走到出租屋楼下，钟璨回头和他们拜拜。

何竟文的眼珠转到旁边，直到看不见钟璨，梁成玺才收回目光。

“小钟老师原来这么乖。”何竟文摸着下巴躺在沙发上。

梁成玺从浴室出来擦着头发，听见他这么说，扔了块新毛巾盖他脸上。何竟文拿下毛巾搁在一旁，梁成玺头发吹半干之后坐到何竟文旁边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游戏手柄开始打游戏。

何竟文坐直身子，双手搭在膝盖上。

“我月底要去纽约了。”

“你小妈成功上位了？”梁成玺一心二用，稍不留神屏幕上的像素小人掉下悬崖发出怪叫。

何竟文不再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笑了声，“开什么玩笑，是之前的offer下来了。”

“挺好的，能过几年清闲日子了。”梁成玺想到件事，“那芮芮姐怎么说？”

“分了。”

像素小人又一次坠下悬崖，梁成玺放下手上的游戏手柄，等着何竟文的下文。

不过何竟文的情绪只低迷了一瞬间，他又变回原本的模样笑着说：“放心吧，哥不是什么好货色，追哥的人从京海排到法国，懂不懂？”

何竟文起身去洗澡，梁成玺打开手机点进某个头像，最新一条朋友圈是一张飞往香港的机票。

潮湿的发尾依偎在脖颈，小灵通的收件箱有一条未知短信。

未知消息：小钟同学，听说你们明天放假，我让梁成玺带我逛南城他不肯。我想着来都来了要是不到处看看那不是浪费了。如果有时间的话，你能带我逛逛这边吗？

消息来自京海，应该就是今天那个何竟文发过来的消息。钟璨想了想，正好明天她没什么事情，于是回复这条消息。

钟璨：可以的。

对方很快回复：OK

何竟文收起手机，梁成玺端了杯水放在他面前坐下，两人拿起游戏手柄开始过双人游戏。

“不过你妈知道我来南城还特意让我带话给你。”

“什么话？”梁成玺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操纵着摇杆。

"她说在这边懂事点，下次给你转乐高钱。"

梁成玺手下一顿，知道乐高钱是什么意思了，难怪上次视频梁颂总挡着身后露出边缘的乐高，看起来却格外兴奋。

能拿钱解决的事情从来都不是问题，这是徐女士的名言，这句名言在梁成玺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见梁成玺没了兴致，何竟文也放下手柄说。“我说这么闷在家也不是什么好事，不是说你们明天放月假么，你不得充分发挥地主之谊？”

梁成玺靠在沙发上，“先说好，我对南城不熟。”

“不熟可以变熟，就这么决定了。”

中心街道人流熙攘，钟璨一眼就看见了人群里那顶惹眼的寸头，对方也很明显看见了她在挥手。

只是何竟文旁边那个人看起来十分眼熟，钟璨刚要从口袋里拿出眼镜，对方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

钟璨和梁成玺异口同声地说，然后齐齐看着何竟文，何竟文摊开手，“人多比较热闹嘛。”

得知真相后，钟璨和梁成玺看着在花鸟店里逗引笼中鸟的何竟文，梁成玺坐在一条小马扎上说：“他脑回路是比较清奇，总是做些匪夷所思的事。”

钟璨靠在栏杆上，“你哥还挺有趣的。”

“是啊。”

何竟文从花鸟店出来，刚刚他和花鸟店老板聊天问南城有没有什么景点，老板藏在老花镜后的眼睛想了半天报了个词。

“小璨，你能不能带我去飞蛾山？”

何竟文对钟璨的称呼已经进化成了小璨，钟璨没意见，她抬起手看腕表时间，“现在吗？”

“对啊，听说你们这儿飞蛾山上的寺庙很灵的。”

是有这么个说法，钟璨算了算时间，来回差不多天就黑了，到时候可以直接吃晚饭。

钟璨带着他们坐上去飞蛾山的11线的公交，在站点下车，钟璨在飞蛾山门口买了三张门票，检票员给门票打完洞放他们进去。

他们坐缆车到半山腰，花鸟店老板说的很灵的寺庙就在这里。

钟璨和梁成玺没进去，他们没什么要求的，反倒是浑身叛逆气息的何竟文捐了功德，毕恭毕敬敬香跪佛。

寺庙门口的树上飘满了红带，上面承载着大大小小的心愿。

“钟璨，你到过山顶吗？”梁成玺问。

“我上过一次，但是很久之前了。”钟璨说。

梁成玺走到祈愿树下，红带飘动，他看见上面的日期。

“这儿还能跨年。”

钟璨凑近戴上眼镜，“嗯，好像就是这两年流行起来的，听说跨年那天虔诚发愿是最灵的。”

何竟文拿着个平安符出来，“走吧。”

梁成玺回头望了眼满树的红带，跨步上缆车。

何竟文只在南城呆了两天，临走之前不忘拉上梁成玺和钟璨给自己送行。

只是想不到打车回来的梁成玺也晕车，司机刚停稳在路边梁成玺就推开门冲出去，闻见垃圾桶里传来的味道吐得更加厉害，钟璨去最近的小卖部买了瓶水和一包纸巾。

梁成玺站在垃圾桶前干呕，钟璨站在他旁边把水拧开递给他，梁成玺的形象全无，拿纸巾擦去脸上狼狈。

钟璨顺着梁成玺的后背，动作温和有力，她关心问：“还是很难受吗？”

也许是钟璨的顺抚起了作用，胃里的不适感渐渐减轻，梁成玺又漱了遍口，抽纸擦拭嘴边残留的水珠。

“谢谢。”

两人继续往前走。

“你要不要先回去？”钟璨说。

“没事，我正好散步缓一下。”梁成玺说。

从这边回出租屋比上学的那条路要远，天河小区就在附近。

钟璨从口袋里拿出一颗话梅糖给梁成玺，话梅糖上裹满了酸粉，梁成玺被酸得皱起眉。

“我觉得吃话梅可以缓解一下晕车的不舒服。”钟璨在旁边说。

梁成玺咬下甘甜的果肉，钟璨说的没错。

临近出租屋，钟璨的右眼一直跳个不停，经过平常最常走的小巷，梁成玺没注意停下脚步的钟璨撞上她的后背。

“怎么了？”梁成玺在身后问。

钟璨戴着眼镜，手指不自觉握拳，死死盯着蹲守在出租屋楼下的一群人。

在人群中心的是韩嫣，她一只手上夹着烟，另一只手挽着身边的花臂男，烟味弥散。上上下下的居民路过不解地看着这群人，带小孩的老人路过，小孩嗅到烟味咳嗽，老人只能在内心咒骂这群混混，然后抱着孩子赶紧上楼。

韩嫣怎么找到这里的，明明平常上学路上她都走的另一条路，那条路没有九中的人。

钟璨的心脏开始狂跳，她不能被韩嫣发现。

还在想计划，韩嫣忽然朝小巷这边看过来，钟璨和她对视上。

韩嫣看见躲在小巷里的钟璨，哼笑冷声：“在那里。”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小巷的阴影处，钟璨后退两步，梁成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钟璨拉起梁成玺的手，梁成玺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钟璨的呼吸声急促。

“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