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嫣的头始终低垂着，听着妈妈还在和校长争取金华杯的名额，校长说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无论怎样都改不了。

掌心被抠出血，韩嫣跟在父母身后，坐上黑色汽车后排，车内空调冷气吹得她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韩母接了个电话，韩父沉着脸。韩嫣抽了张纸握在手心，完全没听到韩父在说什么。

韩嫣的眼神里透着寒光，纸巾被指尖戳烂，这笔账，她记下了。

——

教室格外安静，扩音器里的听力部分黏糊不清，钟璨不确定地勾上最后一个听力选项，折卷开始写语法填空。

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监考，拿起放在讲台上的保温杯喝了口水，余光不经意扫过戴着口罩的钟璨。

她听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都在说七班钟璨被其他学生打了，打人的学生好像还是韩老师的侄女。

根据老师们说的时间，还是她感冒请假的那天。

钟璨的眉心微皱在一起，像是被哪道题难住。英语老师收回视线，在心中叹口气。

尽管平时怜惜钟璨，但遇上这种事，也不是她一个小小英语老师能解决的，她至多安慰几句。

一节课过去，教室里响起窸窣的交头接耳声，坐在后排的学生假装问前排借东西，前排同学顺手递出一个小纸条。

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看得清清楚楚，她轻咳一声，视线对上把纸条攥在手心的学生，学生的动作明显一僵。

“不要交头接耳，自己做自己的。”英语老师走下讲台开始在教室里巡回。

晚秋夜里的风声和下课铃声同时响起，不少人还在奋笔疾书想在作文上再多写几个单词。

“快点，不要再写了。每组最后的同学把卷子收上来。”英语老师站在讲台说。

教室一阵桌椅移动声，英语老师把所有试卷折起夹在臂弯里，扶了扶眼镜，“还有谁没交？”

台下的学生你看我我看你摇头说没有了，英语老师说放学踩着高跟走出教室。

钟璨还在收拾桌面上的书本，忽然听见有人在走廊上惊讶的声音。

“下雨了！”

像是为了证实这句话，漆黑夜幕里一声巨响，划过一道骇人的紫电。雨点如同落叶簌簌落下。

钟璨的桌肚里除了试卷书本空空如也，她记得出门之前天气预报说今天不会下雨，天台上还晾了衣服。

梁成玺抽出尘封在课桌里的雨伞，拍拍出神的钟璨。

钟璨往旁边看，梁成玺手上拿着伞，微微昂起下巴，“走吧。”

雨势不大，但也没有要停的趋势。细小的水流形成分支流向校园各个角落，校园路变得水粼粼。

伞下空间不算充足，两个人挤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一阵风路过，钟璨打了个冷颤拉上校服外套的拉链，伞面一大半都朝她倾斜。

梁成玺的外套敞开露出内里的白色，袖口堆积在手肘处，看起来还挺热的。

刷脸出门闸，梁成玺在门口等钟璨，钟璨刷开门躲进伞下。

“过几天我有个朋友来南城。”梁成玺说。

“你要请假吗？”钟璨避开一块坍裂的石砖，雨伞始终稳稳撑在头上。

“不用，他就过来两天。”梁成玺说。

“哦，那还补习吗？”钟璨问。

“补。”梁成玺说。

路过大排档，不少人因为忽如其来的雨躲在里面，顺便吃个晚饭。大排档的老板们不停挥动着锅铲，香气袅袅飘进钟璨和梁成玺的鼻尖。钟璨的鼻子动了动。

“梁成玺，你想不想吃炒饭？”钟璨抬起眼帘问。

梁成玺点点头：“可以啊。”

他们挑了家叫胖哥爱吃的摊位坐下，老板人如其名，老板娘在旁边抽纸巾给老板擦去额角的汗珠，顺手给坐在小桌上的儿子一记暴栗。

钟璨要了份炒细粉，梁成玺要了份炒饭。

“梁成玺，你要不要吃一点细粉？”钟璨说。

梁成玺拆了双一次性筷子递给钟璨，把自己的盘子也推到钟璨那边，“你夹我碗里就行。”

钟璨接过筷子，很大一筷子夹进梁成玺的盘子上然后推回去。

吃到一半，梁成玺忽然起身买了两瓶可乐回来，钟璨看了眼，就看见梁成玺从脸到脖子上都染上一层薄红，耳朵更是红得滴血。

老板娘看见梁成玺的模样忍不住打趣：“哎呦，现在男孩子脸皮这么薄的。”

坐在旁边的小胖盯着梁成玺手上的可乐，奈何虫牙太多，妈妈不准他喝这些饮料。

梁成玺刚刚不小心咬到辣椒，虽然听说过这边人能吃辣，但没想到随便一份炒饭里的辣椒都这么辣。

钟璨在旁边解释：“他不是本地人。”

梁成玺吃完整份炒饭，嘴唇还有些红肿，可乐喝完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两个人吃完准备起身离开，钟璨的大腿却被人忽然抱住，低头一看，是刚才还坐在老板娘旁边的小胖。老板娘现下忙着帮老板，一不留神就让小胖找到时机。

钟璨和小胖大眼对小眼，钟璨蹲下来，小胖自动松开手。

“怎么啦？”钟璨看着小胖，小胖看见面前姐姐柔软的眼神，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本练习册，习题上面全是空白。

小胖像害羞一样把练习册挡住脸只露出一双眼，“姐姐，可不可以教我做这些题呀？”

梁成玺觉得好玩，也蹲下来戳戳小胖的肚子说：“哥哥教你写怎么样？”

小胖在钟璨和梁成玺之间来回看，似乎难以抉择，捏着肉肉的指节说：“哥哥姐姐一起教我好不好？”

梁成玺笑出声，钟璨也弯起双眼，欣然接过小胖手上的练习册说：“好呀。”

老板娘忙完手上的事，回头发现坐在小桌上的儿子又不见了。她看了看周围，一眼就看见小胖坐在刚刚那两个学生旁边。

钟璨耐心给小胖解题，小胖握着铅笔挠头，梁成玺在旁边使坏。

“姐姐刚刚说了什么？”

小胖使劲想也想不出来只能摇摇头，刚说过的东西像水一样流走，老板娘为此还无可奈何了好久。

“那哥哥刚刚说了什么？”梁成玺继续逗小孩。

“给我买变形金刚。”小胖不假思索。

这小孩太逗了，梁成玺笑倒在桌上。

一大一小说的有来有回，钟璨用铅笔轻轻敲小胖的头让他回神，“这里应该填几呢？”

小胖认真看题半天，最后摇摇头。

钟璨看着小胖轻叹了口气，梁成玺简直要笑晕过去。

老板娘走过来，看着认真教小胖的钟璨忍不住夸奖，然后恨铁不成钢地拉起小胖坐回原来的小桌上。

两人起身，梁成玺还不忘和老板一家说再见。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梁成玺撑开伞，钟璨躲进伞下，昏黄的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长，梁成玺低头，钟璨半只脚踩在自己的影子上。

他忽然想起七月与安生里的一段独白。

“钟璨，你知不知道踩影子其实有个说法。”梁成玺看着地面的影子。

“什么说法？”钟璨说。

“有人说如果踩住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人一辈子都不会离开。”

钟璨垂眸，自己正好完完整整踩在梁成玺的影子上，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目光交汇。

钟璨轻笑，“你信吗？”

梁成玺垂下眼帘，“我是唯心主义。”

钟璨收回目光，“好巧，我是唯物主义。”

雨珠砸落在伞面又顺着伞骨垂落，落叶在地上的声音清楚可闻。

“走吧。”

他们继续往前走。

乔琳挽着新男友的手从台球厅出来，男友醉酒嚷嚷着自己要回家，把醉鬼扔给两个小弟任由醉鬼指路。

男友也是放着阳关道不走偏要走一条逼仄暗巷，乔琳皱着眉穿过暗巷，打量着附近老小区，却意外发现了个眼熟的人。

是之前路过韩嫣让她帮忙教育的女生，好像叫什么钟璨。

听说韩嫣最近又在找钟璨，乔琳一向是好人做到底，举起新男友送的小巧手机拍下一张照片发给韩嫣。

然后继续跟在男友身后看着他分不清东南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