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七年前,燕子岛。
从新闻纸上读到唐吉诃德·罗西南迪被海贼唐吉诃德·多弗朗明哥——也就是自己的“叔父”亲手杀死的消息后,仅仅半个月,妮娜的母亲也撒手人寰了。
她的母亲本就体弱多病,唯一的盼望就是丈夫罗西南迪能回家看她。得知罗西南迪的死讯后,她的生存意志日渐消磨殆尽。
邻居们很快帮妮娜处理了母亲的后事,还定期给她送来食物。小镇里没人知道她父亲的身份,妮娜也从未向任何人解释过。
“小妮娜,有好好吃饭吗?你都瘦了好几圈了,偶尔也可以来阿姨家吃饭哦。”邻居阿姨总是友善地给她送来热汤和肉包子。
多亏了邻居们的帮助,妮娜即使失去了双亲,也没有沦落街头,甚至几乎没有感受过饥饿。
但除了接受物资上的帮助,她从未走进任何一家的门。
毕竟,阿姨的家很温暖,而她的家……早已冰冷。
自从父母去世后,妮娜的每一天都仿佛一模一样,直到那一天——
在那个寒冷的海岸。
她如往常一样到海边寻找被海浪冲上来的有用物品,突然在一个潮湿的宝箱前停下脚步。妮娜踮起脚尖,费力地打开箱子,随即惊呼一声。
“哇——!”
箱子里居然有个人!
妮娜瞪圆了眼睛,那是一个头戴斑点帽、脸色苍白的小男孩。
他身上有些不起眼的白色斑点,穿着破旧的冬装,箱子里还残留着他的呕吐物,鼻尖上挂着结霜的鼻涕。
显然,他已经在海上漂浮了很久。
男孩瘦削的脸上写满了憔悴和深深的忧伤。
妮娜在海边盯着他看了许久,确认他还有呼吸后,几乎没有犹豫,就把他背回了家。
“幸好我力气大,不然还真救不了你。”
“被丢在海边,是谁也不想要你了吧。”
“但你说不定是个小宝藏哦。”
“毕竟你可是被关在宝箱里了呢。”
自从母亲去世后,妮娜就很少开口说话了。但此刻,她觉得自己多了一个小伙伴,忍不住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放心,我会救你的。之后,我们就成为家人吧。”
女孩湛蓝如海的长发在冬风中飘扬,而宝箱里的小男孩依然昏睡着,即使被转移到更温暖的地方,也没有醒来。
“你在这里等着哦,我这就去问老先生怎么治你。”
妮娜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脱下男孩的帽子和湿透的披风,再把家里最温暖的毛毯盖在他身上。
她心想——这小哥哥还挺重的,虽然她力气大,但把他背回家还是累得气喘吁吁。
她把他的东西放好,又准备了食物,然后转身向山上跑去。那里有一栋秘密的房子,住着一位博学的科学家,他总是能解答她的各种问题。
“奇怪的科学家伯伯,妮娜有事情要你帮忙!”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快点,我家有个孩子快冻死了,我要最速效的药!”
“……你这死孩子,又来骗我的珍藏。”
话虽如此,老爷子还是把珍藏的药给了她,还顺便塞了一盒饼干。
“去去去,你这臭小鬼,老来打扰我做研究!”
妮娜偷偷笑着,小跑着回到自己的家。
“……这么晚了,不知道那小哥哥醒过来了没有?”
皮靴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妮娜的心情迎来了一个月以来的首次轻快——毕竟她又有家人了。她一直希望自己能有个哥哥,说不定这个哥哥和她有相似的遭遇,他们之后能互相照顾。
母亲离开前曾对她说,她爱笑又可爱,一定能交到很多朋友。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直到拐进最后一个路口,突然看到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从她的房子里走出来——
那男人身穿海军制服,留着爆炸头,靴子深深陷入雪中。他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场,仿佛让冬天的燕子岛更加寒冷。
妮娜感觉自己像被冻结了一样。
是一般的海军吗?但感觉和父亲不同,也和来宣布父亲讣闻的海军不同……
这个爆炸头男人的职阶应该很高,披着长长的披风,眼神中透着一股强大的气息。
妮娜直觉感觉到了什么,脚步在雪中慢了下来。
男人脚下的寒冰迅速蔓延,冰块很快爬到了妮娜面前,让她有些不安地抬起头:“你是谁?爸爸的朋友吗?”
那个高挑的身影背对着光,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答非所问:“真是相当有趣的情况啊。”
男人皮肤黝黑,嘴唇丰厚,声音比妮娜想象中更加低沉。
“什么意思?”她把从科学家那里拿来的药紧紧抱在胸前,小鹿般的眼睛从下而上看着来人,紧张的心跳声在寂静的气氛中格外清晰。
“小鬼,你知道你救的人是谁吗?”男人反手指向屋内。
“我不知道。”
“特拉法尔加·罗。”男人回头看向屋内,那个小男孩正因为高热而昏迷,显然急需妮娜手中的药,“这名字你应该听过吧?”
妮娜一怔,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中的药包“啪”地掉在雪地上,灵动的眼睛瞬间失去了光彩。
冬雪飞扬——
时间回到七年后。
蒙哥托群岛的小巷内,妮娜松开罗的手,双手叉腰站在他面前,脸上挂着恣意的笑容。
“你说,你是柯拉先生的女儿?”
特拉法尔加·罗瞪圆了双眼,心脏猛地跳动起来,许多记忆一瞬间复苏。
他一直知道柯拉松有一个比他小四岁的女儿。他曾设想过自己会在航行的途中与她相遇,也可能一辈子都不会。
因为当年他到达燕子岛时,已经到处都找不到“妮娜”的踪迹。问遍了所有人,也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他只知道柯拉先生的妻子也去世了,剩下的女孩似乎被亲戚在一夜间接走了。
……而他醒来后,阴差阳错地被安置在妮娜的家里。
屋里还留着妮娜和她母亲生活过的痕迹,他甚至找到了不少她们的生活照,让他有种她随时会回来的错觉。
但直到他和贝波他们出海,妮娜都没有再回到燕子岛。
罗偶尔会在悼念柯拉松时想起她的存在,却从未预料到会以这种方式与她相见。更没想到,她会主动闯入他的冒险,还一上来就为他解围。
阳光下,眼前的少女留着一头波浪般的海蓝色长发,一双蓝眸如星辰般明亮。
她的笑容明媚得如同晴天出海时看到的景色。
——美不胜收。
罗忽然发现自己失去了思考与判断的能力。太多问题想要问她,但与柯拉松道别时的画面却像魔爪般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无法说出半句话。
与他相比,妮娜只是从容地抿起嘴角,笑意盈盈。
“是啊,还继承了他的能力。如果不是我,刚才你就死定了。对方可是海军上将,分分钟捏死你!”
少女的语气中透着几分骄傲,罗也从她的话语中确认了她并非敌人——至少此刻不是。
……但为什么不是?
罗曾幻想过无数次,如果柯拉松的女儿见到他,一定会对他恨之入骨——因为他是独占柯拉松最后时光的人,也是害死柯拉松的人。
罗垂眸看着妮娜,不知为何,明明他比她高出一个头,却光看着她就觉得吃力。
是啊,如果不是他,柯拉松一定不会死。
本来该死的人不是柯拉松。
罗的表情骤然阴沉,帽檐下的眼神灰暗,攥紧的拳头微微发抖。良久,他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苍白的话:“……柯拉先生的事情,我很抱歉。”
四周无人,也没有海军追来。在这个人烟稀少的街道上,妮娜与罗面对面站着。
妮娜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死寂的青年,脑海中浮现出当年宝箱中的男孩——手脚满是冻伤,昏迷时还在啜泣,浑身狼狈,奄奄一息。
此刻的特拉法尔加·罗,看起来和当年一样脆弱。
妮娜带笑的眼神渐渐变得平静:“你认为你的道歉,有用吗?”
她的话音很轻,却足以将罗像冰块般轻易敲碎。
罗怔了怔,感觉心脏像被锉刀来回挫过,许多画面从脑海中一闪而逝。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少女的问题——罪恶感几乎要将他吞噬,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无意识地看着妮娜,幻想着她可能经历的过去——妮娜脖颈上有着和柯拉松相似的泪滴刺青,五官却与柯拉松没有一处相似,反而带着几分异域的美。
但罗却不觉得她陌生。他觉得自己早就见过她了,他认得出来——因为柯拉松一直把她出生的照片珍藏在皮甲内,而他一直把和柯拉松聊过的一切铭记于心。
照片中的她笑容更加明媚,她本该是一个勇敢开朗的女孩,正如柯拉松所说的那样。
——但他的出现,让她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归所。她的父亲为了救他而死,而她的人生因他而毁。
——这个念头让他头痛欲裂。
罗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个情况,只知道自己亏欠了眼前女孩太多。
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后方传来海军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有更大的骚动正在发生。不过,罗还没来得及动作,妮娜已经挡在了他面前。
她迅速布置下寂静果实的结界,拉着罗走进小巷,将二人的气息完全隐匿,让海军无法找到他们。
在结界中,罗望着妮娜拦在他身前的手,终于想到了如何在这场对话中夺回主导权。
“……你出现在我面前,是有话要对我说的吧?”
罗压低声音,紧盯着少女。
“你救了我两遍,在我身上,应该有你想要的东西。”
妮娜回过头,从下而上看着特拉法尔加·罗,眨了眨眼,忽然调皮地笑了:“……你说得没错。”
“你想要什么?”罗叹了口气,下意识地交抱起双手——说实话,他本来对女人没什么耐心,尤其不擅长和妮娜这种开朗的女生相处。
但对方是柯拉松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他对妮娜忽然多了一份无可避免的保护责任。
因为柯拉松也曾对他说过——会让他和自己的女儿做朋友。
如今,“一家团聚”的故事还未开始就已结束,但柯拉松的心愿,他不会忽视。
妮娜把罗一脸不情愿又无奈接受的表情看在眼里,嘴角的笑意更深。
海风吹过,将她的小脸衬得更加明媚动人。
“我要加入你的海贼团,你要带我出海!”
少女双手叉腰,笑着说出了罗最不想听到的请求。
“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