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为会被泥土窒息至死,可身体陷入土地的刹那,周围却万分柔软,那柔软裹挟着我,一路前行,虽不知方向,但我能感受到速度非常之快。
那东西带着我行了约莫有一刻钟,突然钻出地面,我身体往前倾,却并未倒地,而是落入了一个温暖芬芳的怀抱。
抱着我的女子一身紫色衣衫,眉眼灵动俏丽,琼鼻檀口,吐气如兰:“呐,逃出来了!”
我定定望着她,确定自己与她并不认识:“你……为何要救我?”
紫衣女子扬眉笑道:“看不惯漂亮女孩被欺负,就出手咯。”
我为了伪装,脸上涂黑了许多,还故意点出黑痣,她却说我是漂亮女孩。我不由笑了笑:“你这人倒是有趣。”
她皱皱鼻子:“我看你才有趣呢。”圆圆的脸蛋突然凑近我,“那么多人围剿你一个小姑娘,你是什么身份啊?还是说身上藏有宝贝?”她乌溜溜的眸子在我身上打量,“也不像有宝贝的样子。”
眼下我一人流亡在外,左辰倾又要置我于死地,我还是不要暴露身份的好。
我笑了笑:“确实有宝贝。”说罢从怀里摸出一颗琉璃珠,递到她面前。
她看了半晌,撅起嘴巴:“什么破烂宝贝,那些人看上的就是这东西?”
我的赤色琉璃珠虽然算不上举世无双,但也价值不菲,一颗珠子能顶京城一套四进三出的宅子,这女子竟然看不上眼?
紫衣女子将琉璃珠抛到空中又接住:“你这珠子又小,成色又差,需得那种拳头大,浑身透明的才算好。”
我道:“哪里有那种珠子。”
紫衣女子笑道:“少见多怪了吧。”
我也不与她争执,笑道:“这琉璃珠虽然不好,但也是我身上所有的财物了,为报救命之恩,就送给姑娘了。”
她将珠子塞进怀里:“我可不是贪图你的珠子。”
我点头:“自然。刚刚土地突然变软下陷,不知姑娘用什么法子救的我?”
“不要姑娘姑娘的叫我,我叫秦真真,你唤我名字就好。”她从腰侧锦囊里拿出一物,托在掌心,“它叫地龙,可在顷刻间打通地脉,厉害吧?”
秦真真掌心的铅灰色物体在快速变幻,如若有生命般。
我迟疑道:“这是……机甲?”
“咦?”秦真真道,“你知道机甲?”
“你是千机山庄的人。”
秦真真笑道:“我对你是越来越好奇了,小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
千机山庄乃武林第一神秘组织,庄内弟子分做两派,一派传自神匠鲁班,一派则为诸葛孔明后代,他们将鲁班技艺与诸葛武侯奇门遁甲融合为一,制造出了一种天下仅有的兵器,那便是机甲。
小的机甲可做日常生活使用,大的则能飞天遁地,甚至可以在瞬息间倾覆一支军队。
这些还是帝师西陵天成告诉我的,也不知道老头儿现在怎么样了。想起西陵天成的刚正不阿,我其实已经不太抱有希望左辰倾能留他性命。
具帝师所说,当年太祖皇帝平定天下,覆灭北离是靠一位名叫诸葛恪的军师指点,制造出了极其厉害的机关武器。
我再详细寻问那位诸葛恪,帝师却不说了,只道功成后他与太祖政见不合,两人吵了一架,诸葛恪一气之下回了千机山庄,立誓永不出世。门内弟子也谨遵师命,不插手庙堂和江湖之争,只幽居一禺,潜心钻研技艺。
“若我告诉你真实身份,秦姑娘是否能带我去千机山庄?”
“千机山庄岂是随意一个人想去就……”
“我姓花,名叫花逍。”
“唔,长乐公主,当朝储君。”秦真真眯起了眼睛,“怪不得那些士兵要杀你。”
我苦笑,不知现在还能不能算当朝储君。毕竟父王已死,左辰倾改朝换代不过时间早晚的事。
秦真真思索片刻:“带你回去也可以,不过你得换个名字,稍微隐藏一下。山庄里那些姓诸葛的家伙对皇家可没什么好脸色。”
于是,我化名潇湘,随秦真真一起回到千机山庄。
亲眼看着连绵山脉在眼前裂开,我惊叹不已。谁能想到,名震天下的千机山庄竟然潜藏在山体中!
“这阵名叫五鬼搬山,乃是诸葛仙长为防外人打搅设下的,没有千机令绝难打开。”秦真真扬了扬手里的木牌。
群山又在我们身后合拢,一方世外桃源般的人间仙境在我面前徐徐展开。
杂花生树,绿草如茵,三座仙山悬浮当空,不用说成群结队的木牛流马,就连天上飞的小鸟都是机关制作,还有几名弟子坐在大型木鸟上飞掠而过。
我站在河畔,仰头凝望如瀑布般浩瀚的流水,惊讶道:“这水……”
秦真真颔首:“厉害吧?是倒流的。”
碧波千顷,逍遥而上,华美壮观到令我失语。
“都流进了涌泉宫的那口井里。涌泉宫是阿琅的住所,最近他在闭关,过几日带你去见他。”
一群白鹤翩然落地,白衣少年从鹤背跃下,叽叽喳喳围上来。
“真真姐,你回来啦!”
“这次又带了什么好东西?”
“咦,这位姐姐好生美丽,是真真的朋友吗?”
秦真真笑道:“她叫潇湘,是我新收的徒弟。”
我转眸望向她。
秦真真朝我眨了眨眼,忙着将锦囊里的东西分给少年们。
“哇,真真姐收徒了?恭喜恭喜。”
“是碧云斋的糖果,酸酸甜甜的特别好吃!谢谢真真姐!”
“师叔都没收徒,你怎么抢在他前面?”
秦真真双手叉腰:“我比他厉害,当然比他早收徒啊。”
一个少年含着糖,脸颊鼓鼓道:“我看是嘴巴比较厉害吧。”
少年们哈哈大笑,在秦真真一拳挥过来前作鸟兽散。
秦真真朝他们扬起拳头:“臭小子们,吃我的拿我的还敢取笑我!”
我莞尔。此地远离尘世喧嚣,倒是少了分世俗,多了些天真。
“走啦!我带你去住的地方。”秦真真朝我招手。
我缓步跟上她,一架云梯在不远处等着我们……
“倾辰,你来了?”
少女坐在宫墙之上,孤独的拉扯着风筝的引线,怔怔看着白色的小猫头飞上天空,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咋惊咋喜的回头。
左辰倾望进那双眸子,黑白分明,清澈见底。
那是双纠缠了他数年的眸子,令他魂牵梦绕,甜蜜时如浸蜜罐,痛苦时似剖心剖肺。
“你的衣服怎么脏了?”看到少年,华贵的少女蹙起了眉头,“还被撕破了一块。傅晶他们又找你麻烦了?我一定要让父王狠狠惩罚他们!”
少女心疼的替他拍干净衣服上的灰。他们离得那样近,他甚至能感觉到她轻轻的呼吸。
左辰倾眸低闪过一丝暗色,他抓住了那只柔软的手,握紧,将少女带入怀中。他感觉到了她的颤抖。她僵在那里不敢动,甚至不敢抬起头来。
他带着调笑,问道:“公主爱我,是不是?”
“嗯……喜欢……倾辰。”不知道把视线放在哪里,少女脸红的如同天边夕阳。
他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更加放浪。喜欢?长乐最尊贵的公主殿下,未来要继承大统的储君,知道喜欢究竟是什么吗?
左辰倾低下头,凑近她,吻向那红润的唇。
少女呆了片刻,在里衣被撩起的瞬间,仿佛定身术解除了一般,蓦然脱口惊呼,下意识的用力,将少年推开:“不行!不可以!”
左辰倾没有防备,被推得一个踉跄,重重撞上了墙。
而然少年只是笑了笑:“既然不可以,那公主又为什么骗我说喜欢我?”
见他转身要走,少女忙拉住他衣角,哀求般的道:“我没有骗你,只是……只是,还不能……”
左辰倾残忍的将她的手拿开,笑道:“公主不要再说谎了。你心里根本看不起我,我不过是一个北离奴,哪里配碰公主的身体。”
少女分辩:“不是的!我没有看不起你,北离人很好的……我……你相信我!”
“公主未来的夫君要在六大世家中挑选吧?是向来与皇族有联姻的蒋家和西凉家?还是六家中各挑选一位?”
少女咬着唇瓣,似是下了什么重要的决定,她眼中闪过一抹毅然决然的光。然后,她踮起脚尖,主动吻了他。
她将自己完全交付给了他,而他,则在漫漫长夜中经受无穷无尽的折磨与痛苦,再也无法从噩梦中醒来。
再也无法……
左辰倾猛然惊醒。
旁边侍立着的云有迟吓了一跳:“做噩梦了?”
左辰倾额头有沁出的汗珠,回想梦中情景,竟似真的发生过般,或许是前世?或许是来生?那种揪心之痛太过真切,令他控制不住的一遍遍去想,去回味。
还有花逍,他负了她一次,眼睁睁看着她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那种震惊,惊怖,仿佛心都不是自己的了,他想要伸出手去接住她,但身体僵硬,根本无能为力,他的表情甚至是冷漠的,就那样看着她粉身碎骨,血肉横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