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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夕阳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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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之后,天气渐寒。北方的秋天总是短暂,落叶尚未落尽,北疆的寒风已经裹挟着尘土,掀起了枯黄的地皮。

晷针在威严的宣政殿前如定海神针一般,岿然不动。奈何日晷经不起岁月的消磨,已然出现了裂痕。

总有朝中官员站在日晷旁,日复一日地叹着气。

两鬓生白发,岁月欺人老。面对秋日的残败之景,他们总是难免惆叹。

一则北疆来的军报震碎了皇宫中的萧瑟,取而代之的一团更黑更浓的雾。

宣政殿上,郑卿远扛着一位满身血污的将士,跪在殿中。

将士的左眼已废,他单膝跪地,咬牙行了军礼,说出了那句早已传遍上京的军报:“杜家军大败,杜忠凛将军重伤昏迷,晋州告急!”

“晋州!”朝中武官再次听到这个词时,还是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

“陛下,晋州万万不能丢啊!”朝中老将出列,严肃道:“晋州的位置特殊,西边是干越,东边是临边郡与平阳郡,过了春庭河就是上京城!更重要的是,晋州境内有北部粮仓,供给着整个北疆的粮草和军备,若是让弘吉克部攻下晋州,北疆危已,上京危已,大徵危已!”

稷安帝侧卧在龙椅上,悠闲地念着佛经,不置一词。

杜卫这会已经急得火冒三丈,在大殿上破口大骂:“蒙岢这个王八羔子,他娘的跟杜家军玩阴的,他带领七万精兵在吊魂谷跟杜家军玩‘二人转’!忠凛忍无可忍带一支步兵精锐剿灭了黑鹰军的前锋,他娘的刚杀了领头的‘黑鹰’,还没来得及砍下他的脑袋挂在军旗上,就已经被那七万黑鹰军困在山谷里头了。”

“杜大人息怒,兵不厌诈嘛。”柳夜明知道言多必失这个道理,他上前和声道。

老将叹气道:“吊魂谷易守难攻,黑鹰军仗着自己的人数多,分两支部队分别围了东坪山和裕达山,放一支前锋军作为诱饵把杜忠凛将军的步兵尖锐勾出,趁机走山路绕后,打了杜将军一个措手不及。破风将军集结的干越、泸州的守备军驻扎在干越的康城城外,赶过去的时候,中途又得到了黑鹰军突袭晋州的消息。”

年逾古稀的老军师出列,分析道:“黑鹰军把杜家军困在吊魂谷一个月,这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只困不攻,悄悄将战力后撤,直逼临近的晋州。干越的四周多山,拿下干越损兵耗时,于是他们声东击西,困住杜家军的同时在晋州外布局,他们真正的目标就是那地势平坦且易攻难守的晋州!”

他在沙盘上琢磨了一辈子,熟悉大徵的每一座山,每一条河。

他的眼睛还没有花,他的身体撑住,可是稷安帝不愿意重用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军师,他只能在朝堂上,一声一声地叹气。

能在朝堂上谏言,已经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晋州守备军吃的粮最多,用的兵器最精良,他娘的建的城防跟纸糊的一样?钱都上哪儿去了!进了谁的肚子,养了什么玩意儿,啊?”

杜家军打了一年败仗,杜卫在朝中猫着腰低了一年的头。他急火攻心,再这么下去,他真能拎刀冲去晋州!

杜卫这人是个小心眼,眼前杜家在舆论的暴风眼上,他心里不服,也得把郑氏和虞氏拉下水。

杜卫指着地,破口大骂道:“我大儿子重伤昏迷,二儿子也已经带兵去了干越,小儿子才十四,已经带着琅苏的守备军守在大徵的东南边境线上了!我杜家军是败了,从去年到今年就没打过胜仗,可是我杜家不丢人,不像某些站着说话不腰疼,占着好地方不拉屎的,戍边十几载,从未归过朝,我看他们不是能打胜仗,他们早就跟萧慎穿了一条裤子了!”

虞朔兰听着这话像是把矛头往他们虞氏的心窝子上戳,她出列道:“太尉大人,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吧。我虞氏守的可是最偏远最苦寒的天州,天州气候恶劣,雪地里头常年寸草不生,这般条件下,红缨军的将士们还能挨着饿,打着仗,朝廷可曾多给过他们一口粮,送过一件绒衣?”

“二位大人消消气。”柳夜明和和气气地劝和,“这是朝堂,不是二位大人吵架的地儿。二位大人唇枪舌战,陛下就是有话要说,也插不进去嘴啊,您说是吧?”

殷宣威把佛经扔在一边,摸着玉玺,闷了个哈欠。

柳夜明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殷宣威再装听不见,可真就得传太医治一治耳疾了。

“诸位爱卿觉得,晋州之事,该如何?”殷宣威问道。

话音刚落,宣政殿上的文官武官齐声回应,不一会儿便炸开了锅。又吵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罢休,殷宣威揉了揉太阳穴,将目光落在了殷玉的身上。

他指了指殷玉:“朕想听听凌王的意思。”

殷玉突然放声大笑,他自顾自地笑着,直到笑出了眼泪才停下。殷玉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道:“儿臣第一次听见父皇对儿臣说这样的话,您竟然会问儿臣的意思?儿臣一时激动,喜极而泣,求父皇恕罪。”

殷宣威单手顶额,挑眉让他继续说。

殷玉道:“诸位大人吵的口干舌燥,本王自然是不能让诸位大人白费口舌。本王建议将诸位大臣的意见一一采纳,比如,红缨将军戍守天州十几载,战功赫赫,是不是得班师回朝,接受勋赏。晋州告急,天州那块一时半会没什么风浪,不如让红缨将军带着红缨军去守晋州,让杜将军去天州好好养伤。咱都挪个地方,换换空气,喘气也痛快!”

他这是在拱火。

“简直是无稽之谈!殿下莫要信口开河!”郑卿远出列,单膝跪地,“陛下,边境大事,岂能儿戏?天州与晋州相隔甚远,红缨军长途跋涉,途中万一遭遇敌军设伏,后顾不堪设想。更何况,晋州已经等不起了!”

“本王差点忘了,郑家军还守在常边郡呢,常边郡离晋州可不算远吧。不如,勋虞将军你带兵去支援晋州,保住北部粮仓,你们郑家军过冬的军粮可就不愁了!”

“殿下不可。”杜卫可舍不得把北部粮仓拱手让人,他急切道,“若是将晋州交到郑家军手里,那大徵的北部,可就要改名换姓了!以后北疆是听陛下的,还是听他们郑虞两氏的!我看他们是想占山为王,把自个儿当英雄!”

杜卫跟殷玉对了个眼神,往火里又加了一把柴。

“陛下,郑虞两氏满门忠烈,绝无谋逆之心!”郑卿远转头看向杜卫,“太尉大人!如今大敌当前,怎么能相互猜忌,如此一来,军心不稳,萧慎只会更加猖狂,到时候可就不只是粮仓中那点粮食的问题了。”

殷玉笑着看他们吵,他看明白了这些个氏族的心,也看清了殷宣威的无能。

等他们吵完,他对殷宣威道:“父皇,儿臣刚才一时昏天昏地,听了诸位大人的话,这才茅塞顿开。儿臣以为,要论远近,临边郡与平阳郡离晋州最近,只是临边郡的守备军不能动,平阳郡的守备军先前归入骁骑军,也动不了。除了临边和平阳两郡,便是上京离晋州最近!禁军三大营就驻扎在上京城外,远水解不了近渴,不如出动禁军,由护军朔兰将军带领禁军三大营中的武营出兵晋州,以解燃眉之急。”

“另外,红缨将军在天州深得民心,区区戍边将军一职已经配不上红缨将军的丰功伟绩了,儿臣以为让红缨将军归朝受封,理所应当。这样一来,红缨将军得了封赏,朝中的诸位大臣也能心安,不是么?”

此话一出,郑卿远心头一紧。

殷宣威实在是头疼,他最近吃了不少“灵丹妙药”,如今坐在朝堂上,昏昏欲仙,连人都看不清了。

“朕乏了,一切就按照凌王的意思去办吧。”殷宣威揉着眉头,“另外,传朕旨意,让荣王回京,朕年事已高,睹物思人,有点想念旧人了。”

诸位大臣还未来得及道出那句“陛下三思”,殷宣威便已经甩袖走人了。

大殿之上,叹息声不断。

走出宣政殿后,照山白知道郑卿远心中愁绪万千,他走上前,拍了拍郑卿远的肩膀。

郑卿远想起去年冬至,照山白突然问他的那句,“大徵还能走多远”。明明才过去一年,郑卿远却觉得恍若隔世。

一年的时间内,他的心境变了很多,有些曾经觉得很遥远的事情,如今近在咫尺,他不得不去面对。

一阵冷风吹过,郑卿远打了个趔趄。他望着北边渐渐逼近的黑云,迎着北风问道:“山白,你觉得我此生能还有机会,肆意畅快地活一次么?”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照山白温柔道:“卿远,路在脚下。”

路在脚下。

往后的路该怎么走,他郑卿远说了算。

郑卿远抬头望天:“太阳要落山了。以后的路,没有光,也要走下去。”

暮色渐浓之时,支离破碎的影子在地面上游走,像无处可归的孤独的灵魂。

最后一缕残阳卡在宫殿的鸱吻之间,将琉璃瓦染成了浑浊的琥珀色。风掠过宫门时发出了空腔的呜咽,正如远方传来的悠长的牧歌。

一位宫人回头望去,乌云蔽日,怎么也看不见皇宫昔日的金碧辉煌。

瓦当间几丛枯黄的野草迎风生长,它们昂着头,窥破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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