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敛秋寒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黑木棺材面前。
数不清的长明灯静静燃烧着,将室内照得明亮如昼,太亮了,亮得敛秋寒从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可要就此放弃吗?那他吃的苦受的罪都算什么?他在十八层地狱承受酷刑折磨、与恶鬼激烈厮杀的意义何在?
他煎熬三十年,历练三十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回来报仇,即使再次付出他的一切,也绝不放弃!就算打不过,至少也要把应微月一起拉入深渊!
敛秋寒深吸一口气,随即一把推开棺材盖。
棺盖落地的声音沉闷有力,敛秋寒却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眸。
没有?竟然还是没有?!
棺材里空无一物,应微月究竟将那个前世藏到哪里了?
敛秋寒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内心火冒三丈,恨不得将棺材给掀翻。
事实上他也的确动手了,只是正要用力时,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秋寒,你找柴火都找到这里来了?”
应微月淡淡的嗓音在这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有磁性,也格外危险。
敛秋寒却快要气疯了,他猛地转过身,双眼猩红,鬼气大放。
“够了!应微月!你早就知道我不是真正的敛秋寒!你还装什么?看着我被你这样戏弄,你很开心是不是?”
“秋寒,为师没有戏弄你。”应微月认真道,“你能回来,为师很高兴。”
“高兴什么?高兴我死了你终于复活了你爱的那个敛秋寒?”他冷冷瞪着他,“我看你应该不高兴才对!毕竟我从十八层地狱爬了回来!我让你的交易泡了汤!”
“交易?”应微月面露疑惑,“什么交易?”
闻此,敛秋寒沉默下来,应微月不像是说谎的样子,那天复活禁阵二次启动,他也是一副惊讶不解的表情,难道这其中另有隐情?
“你和鬼界鬼君,泽幽的交易!”
敛秋寒死死盯着应微月,选择将泽幽说的全盘托出。
应微月安静地听完后,眉头紧蹙,说:“我与泽幽从未有过任何交易,除了鬼王泽漓,我与鬼界的任何人都没有往来。”
敛秋寒静默片刻,怒道:“不是你干的,那会是谁?就算是有人暗中推手,可你要借助复活禁阵牺牲我,救回那个敛秋寒,这是不争的事实!”
应微月无可辩解,愧疚地垂眸:“对不起,秋寒,我……”
敛秋寒更气了:“应微月!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消弭我们之间的仇恨了吗!你明知我是敛秋寒的转世,我也是敛秋寒!可你却还要牺牲我!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你的心简直就是石头做的!”
“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错……”
他没有否认,敛秋寒又心痛又怨恨,嘲讽道:“不,你没有错,大名鼎鼎、无所不能的玄衡仙尊有何错!你爱敛秋寒,可你只要一个敛秋寒!”他召出龙泉鬼刀,“既如此,那就做出选择!”
“秋寒?”应微月不解他的意思。
“把那个敛秋寒交出来,今天不是他死就是他亡!”
总之他必须死!
应微月却摇头说:“秋寒,我不能把他交给你,我……”
他话还没说完,敛秋寒一刀砍了过来,怒目圆瞪,鬼气汹汹。
“你既然选择了他,那就别怪我!”
“秋寒!”
应微月不得已出手,只一招,就把敛秋寒制服住了。
“放开我!应微月!”
龙泉刀脱手,敛秋寒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缠住双手,但并不紧。
“秋寒,你冷静点。”
应微月走上前,敛秋寒却害怕得一个劲儿往后退,直至后背抵住黑木棺材。
“你别靠近我!应微月,我是杀不死你!我没用!我无能!但我还有选择死的权利!”
他心如死灰般爆发出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鬼气惊嚎,黑雾滚滚。
自毁鬼体,无异于魂飞魄散。
应微月见此,仓惶惊恐地飞身上前,将敛秋寒扑倒在身后的黑木棺材里,顾不上鬼气的侵染紧紧抱住他,用自己的灵力生生将他拦了下来。
“敛秋寒!我不准你死!”
鬼力爆发被强制打断,敛秋寒全身都如被撕碎了般疼痛,他狠狠瞪着应微月,怒吼道:“我不是都死了一次吗!还都是拜你所赐!你现在假惺惺的做什么!应微月!我恨你!就算我今天死不了,总有一天我也要死在你面前!我要让你知道,是你杀了敛秋寒!是你杀了我!”
还在后怕的应微月全身都在颤抖,心脏剧烈跳动,满脸失措,可敛秋寒的嘴巴一直动个不停,不断吐露着令他胆战心惊的话语。
最后,他实在忍受不了,低头堵住了敛秋寒的嘴。
敛秋寒身形一顿,随即猛地挣扎起来,却被应微月钳住下巴,吻得更深。狭窄的视线之中,一抹灼灼绯色如烈焰缭乱,摇晃了心神,点燃了夜色。
数千万的长明灯,都比不过这一刻堕落的心魔。
好不容易应微月放开了敛秋寒,他扬手就是清脆的一巴掌,气急败坏道:“应微月!你恶不恶心!”
应微月被这一巴掌打得偏过头,俊白的脸上登时起了红印,似乎冷静下来了,他缓缓回首,低低道:“秋寒,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让你一直待在我身边,永远和我在一起。”
他眼眸幽深,闪烁着执着而又坚定的光芒,额间的红色印记明显鲜亮。
“应微月!你就是个疯子!你想要的敛秋寒已经回来了!你还死拽着我不放做什么!”
“因为你是秋寒,吾之所爱。”
“渣男!”
敛秋寒再次扬手,还没落下去就被应微月捉住,他温柔地亲吻着敛秋寒的手背,如亲吻脆弱的朝露,目光带着无限怜惜。
敛秋寒简直要疯了,又气又恼,又羞又怒,拼命挣扎着,眼泪不经意间已经湿了眼眶,名为怨恨的情感却如决堤的洪水倾覆而出,恨不能将对方淹死,彻底淹没在滚滚怒涛之中,再也见不到的好。
原来真正恨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
“应微月,放过我吧!”他无力地求饶,“我不该回来,我不该自以为是地找你报仇,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应微月不管他说什么,只道:“秋寒,专心点,如今你练成鬼体,我不想弄伤你。”
见求饶无用,敛秋寒气得破口大骂,却被应微月堵住唇,只剩下一些破碎悦耳的低吟。
应微月又将腰间的玉带和白玉环取下,一个绑在了敛秋寒的眼上,一个放在了另一边。
“秋寒,虽然你曾说过,要为师一直看着你的眼睛,但是这一次,为师有些生气,暂时不想看你的眼神。”
敛秋寒没理他,事实上他的话应微月也不会听。
视线被遮住,整个世界都陷入一片黑暗,其他感官就会变得更敏锐。
敛秋寒明显感觉到有一个冰凉光滑、散发寒气的东西,那是前世曾送给应微月的白玉环,形似圆月,上面雕刻了许多细节,有繁花,霜雪,连枝。
有他们最为熟悉却也是最陌生的东西。
敛秋寒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反抗得更为激烈,又是踢又是踹的,嘴里急切而又愤怒地喊道:“不要!不准!应微月!你不能拿他的东西这么对我!你不能啊唔……”
生气的应微月有种孩子般的任性和顽皮。
他将敛秋寒的高马尾轻轻扯开,黑发垂落,散乱在他的肩颈之间。那根系着红线的小辫子被应微月拾起,放在唇边轻吻,随即放到敛秋寒嘴里,满含深情而又眷恋地说:“秋寒,咬着它。”
敛秋寒直接呸掉辫子,瞪着一双湿润的眸子,怒道:“我不咬!”
应微月闻言垂下眸,看起来很难过,但他什么话也没再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秋寒……秋寒……”
“秋寒,如果感觉疼,就抓我。”
“秋寒,你是秋寒,我的秋寒,吾之所爱,吾之所爱啊……”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如情人间温柔缱绻的呢喃,像是要把此生的爱意和力气都用尽。
可仙道第一人玄衡仙尊,又岂是那么轻易就用尽的人。
敛秋寒现在厌极了这句话,他觉得这不是一句情话,而是折磨他的利器,能将他千刀万剐,不见一丝血迹。
应微月爱敛秋寒,可他只要一个敛秋寒。
既然这个人不是他,为什么不放过他?
为什么要像恶鬼一样死死纠缠他不放?
“应微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太自私了……你真是太过分了……”
敛秋寒从未这样恨过一个人,他是随心所欲、唯我独尊的大少爷,从没有被人如此对待过。即使是现代那些龌龊不堪的经历,都没有让他感到这么委屈过。
“应微月……我讨厌死你了……应微月我好难过……”
他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如一只奶猫儿在呜咽,将那些难以分辨的复杂情感通过仅剩的几个音节传递。似乎只有这样,他还在抗争,还在博取尊严。
可应微月没有听清楚,他以为是敛秋寒在喊疼呻吟,便安抚似的在鬼痕遍布的脚踝处落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