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盛灵眸色一暗,顿时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举动。随随便便把手机递给陌生人实在是太鲁莽了。在文宜面前,她是不肯露怯的,梗着脖子回复:“我要买画。”
文宜坐在驾驶座里,没有下车的想法,把头探出车窗,苦涩地问她:“为什么?”
“我喜欢。”
他说不出话,也挤不出笑容。呆呆地看着盛灵,透过她现在的样子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一切。
盛灵在他眼前挥挥手,这人也没什么反应。“喂!”
“喜欢就好。”他终于回过神来,露出一丝心甘情愿的笑容。
“文稿和PPT你选一个,我做另外一部分。我不会出差漏的,给我两三天就行。”
“啊?”
盛灵:“我在说小组作业。”
“行。怎么都行。”文宜说着还点点头。但盛灵觉得他压根就没听进去,决定回去再发个信息给他确认一遍。
她轻轻一甩,把包背至左肩。“再见。”
夜已深,电梯里只有电梯运转的“嗡嗡”声,正好适合盛灵想想。
想想文宜和冯京的关系,想想那幅画的真实画手。
文宜比谁都像那幅徽州水墨画的画家。可那幅画上怎么会印上冯京的印章?难道文宜是他的幕后画手?
这两人之间一定是存在了某种见不得光的交易。那冯京的胆子也太大了。
她真的要走进这趟浑水吗?
先打听打听冯京有多少底牌吧。
“叮”电梯到站。盛灵郁郁前行,低着头走出去。
一双熟悉的鞋映入眼帘。她顺着一条人的形象往上看去,“进去吧。”
她瘫在沙发上,转脖子放松。“你又不是没钥匙,站在门口干什么。”
没人回话。她站起来转身看去,盛寻还站在门口用一种听教训背着手的姿态。
盛灵皱皱鼻子,盛寻更紧张了,嘴巴抿得紧紧的。
她滑了下来,重新窝进沙发里:“看来我是白担心你了。你是为了吃榴莲才回来的?”
“这么晚你怎么点的外卖?”
“这么臭的东西也有人给你送?”
“为什么臭的东西要回家里吃?寝室不能吃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盛寻简直站不住脚。飞速转身把榴莲放在了门口的换鞋凳上,走进来说:“所以我想在楼道里吃。”
邻居的房子还是毛坯没人住,倒是也臭不到别人,盛灵也没什么好指摘的。“吃完进来回话!”
“好!”盛灵脆生生地说。
盛灵吃干抹净重新进家的时候,满屋都是盛灵香薰的气味,榴莲的味道无法冲进这迷障里。
“姐?”
“在这儿。”盛灵的声音从玻璃门外传来。她已经躲到开放式的阳台上。
盛寻不敢说楼道的那个排气口会不会直通阳台所在的户外,不敢说。
“姐。”盛寻乖觉地搬把椅子坐到她身边。
盛灵眼皮子都没抬,“不错嘛。这次一点味道都没有。”
“嘿嘿,我刚刚特意从香薰旁绕了几圈。”她有些得意。
盛灵这才睁开眼看着她,“我说的就是香薰不错。”
盛寻吃瘪,不再说话。在一旁玩起手机等待传召。
“喂。”
大小姐召唤了。
“没人欺负你?”
“没有啊,姐我告诉你,我室友可好了。我就提前一天说的,桌子椅子都被她们擦的干干净净的。而且寝室的氛围也好,大家一起嘻嘻哈哈特别开心。”
“就没什么特别坏的点,说出来让你姐我开心点?”
室友这回事不仅看人品也看运气。盛灵属于人品一般,但运气极差的那种。她的寝室经历只有短短的几个月,下意识的以偏概全,觉得盛寻的寝室生活也如她一般难过。
盛寻甫一进大学里,就被盛灵的滋润日子迷了眼。她一心要自由自在,盛灵也推波助澜免得她受寝室之苦。
以至于盛寻第一次回到宿舍发现并没有大姐说的那么豺狼虎豹,完全是一群可爱的猫猫狗狗在迎接她。
碍于大姐的面子需求,盛寻还是想破脑袋说了几个:“十一点半之后就要关灯;外卖送不到门口;床又小又硬,对了对了,还不许吃榴莲和螺蛳粉。”
盛灵斜着眼睛睨过去,“榴莲凭什么和螺蛳粉放在一起?”
“反正就是带点味道的都不许吃。”
“哼,不臭她们专门臭我。”盛灵在躺椅上翻了个身,背对着盛寻。
盛寻搭上她的肩膀,“别呀。明儿给你煮螺蛳粉吃。”
她煮螺蛳粉比一般店里卖的还好吃。这也是盛灵推波助澜的原因之一。
就此,盛寻过上了两地生活的缤纷大学日子。
盛灵在学校里还算有几个认识的人,打听了下冯京,顺带也打听下文宜。
她倒是想听文宜的话,奈何这次是冯京自己找上门的。
冯京把地点定在某酒店的一楼咖啡厅里。
盛灵刚看到他,那人却迎面走来。
“走吧。”
盛灵退后一步,很谨慎地问:“去哪儿?”
“十六楼。”
“那是中餐厅。你要请我吃饭?”
冯京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赏识,蓦地笑开:“不是我,是我爸爸要见你。”
还没等她问原因,冯京给出了一个她看上去不能拒绝的理由,“我爸要见苏易简的女儿。”
盛灵调查过他的家世背景,知道他爸爸是高官。但对他这句话并不理解,反问:“所以?”
“你应该见见当世苏易简的最大收藏家。”
她觉得离谱甚至想笑。倒也不怪冯京,他不知道从小到大盛灵是出了名的不随妈只随爸。也就是说,她没有画画的天赋,却有商人的嗅觉。
所以,他的这句话引发不了任何触动。就像是说了一句“今天吃辣子鸡一样”,有明确的信息指引,但无意义。
她不在乎。
冯京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回应。两人站在鲜有人来往的拐角处,盛灵也不觉得尴尬,保持着沉默。
他有些诧异,又确认了一遍:“苏易简是你妈妈,对吧。”
见他没有底牌,盛灵只问自己最感兴趣的话题,也当是给他一个台阶下:“那幅画到底卖不卖?”
这时候,冯京仿佛大梦初醒一般,“想买画,你就跟我上去陪我爸吃完这顿饭。”
“你必须给个准话。比如说现在就把画卖给我。”
“一万,你直接转我备注清楚。吃完饭后我会拿给你,我要是不遵守承诺你可以找律师告我。”
盛灵微微一笑,举起手机:“现在哪还用这么麻烦。你再说一遍,我全程录音。”
冯京铁青着脸完成这一切。他虽然实现了最开始的目标,但心里很不是滋味。总觉得像被盛灵摆了一道一样。
“麻烦你带路。”
她虽然是第一次见冯京的爸爸,但一眼就能看出来两人的父子关系。冯局长比冯京更加魁梧,像座山立在东边。
“盛灵同学,坐坐坐。”
盛灵除了开场说了句“冯叔叔好”,没再开口。冯局长太沉浸在自己的历史长河里了,恨不得从发家史开始说起。她一点也不想听,也逐渐地更加摸不透冯京带自己来的目的。
她原先以为冯京对她就像是个漂亮的艺术品,带给有艺术品鉴赏爱好的长辈看一看,长长面子。现在看起来好像不是这样。
这一切像是冯局长的主动自发行为。
“盛灵,你怎么不说话啊?”冯京问。
她转脸看着一脸自矜自傲的公子哥,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文宜。他那种人精,要是他在的话,一定说不出这样的蠢问题。
“我很惊讶。没想到冯叔叔对书画有这么多了解。”
“那是,说不上什么大家,但是还算小有了解。说起来,我跟你,哦不对,是你妈妈,渊源也很深呐。我记得当时我在徽州当二把手,你妈妈就在盛家老宅画画。我还去观摩过好几次呢。”
他讲起话来,神采飞扬。一同飞扬的还有下巴上的横肉。
“只可惜论书画,我没有继承我妈妈的天赋。只懂买卖交易,不懂欣赏。”
“小友真是谦虚过了。你这样的家世背景,再不济也比我们这种门外汉要好得多。”
盛灵低头笑,不说话。几番对话下来,冯局长一次比一次称呼亲近。她不由得加重自己心里对冯京和文宜的猜想。
儿子敢在学校里冒名顶替别人的画作,做些灰产交易。老子做什么都不奇怪。
饭局临了,盛灵除了加个联系方式别的什么也没做。“冯叔叔这么喜欢书画,欢迎去我家书画斋看看,到时候会有专人接待的。提前打电话给我爸爸也行,方便清场。”
“好好好。”冯局长答应的很干脆。
他伸出手要握,盛灵不好拒绝把手放上去。有些油腻腻的,她很不喜欢。
冯局长先走,留她和冯京两个人站在包厢门口。
她从包里掏出免洗的消毒凝胶,没有在意冯京异样的眼光,兀自倒在手上搓洗干净。
“画记得快递给我。填书画斋的地址就行。”她整理好随身物品,抬眸看了一眼冯京:“你应该已经查到了,不用我给你报吧。”
“你就没什么别的要说的?”
盛灵不想激怒他,但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也不得不:“说什么?送上门的生意,我还要感谢你呢。”
冯京压抑的怒气通过急促的呼吸声传递到她的耳朵里。她往左边一闪,冯京的拳头正好落在右边的花架上。
花架上出现细密的裂痕,花盆也晃了几下。盛灵把它从高架上抱下来,放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