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二半夜被别人扫地出门这事我还是生平头一遭。

宇文克这人还是挺仗义，虽然下了逐客令但是也给我们几个配了两辆马车，随车还附带了驾驶员，讲究一个帮人帮到底。上车时柳岸和我达成了默契，他抢先拽走了周大福，我抢后赖上了宋侯爷，颠颠荡荡，继续南行。

这会儿离天亮还有些时候，但是不多，我得趁着天还黑着争分夺秒办正事。宋砚在尽量远离我的位置坐得板板正正，不用开灯我都能知道他现在是怎么个脸色。

“其他的事先放放，你病还没好别硬挺，”我琢磨琢磨，先给他来软的，“那样不得劲儿，你过来，靠着我躺会儿。”

不出所料，人家没搭理我。

那就只好来硬的喽。

我趁他没防备直接上手，捉住他的侧腰使劲捏了一把。惨遭偷袭的宋侯爷被命中了要害，闷哼一声重心一歪，被我一招恶狗扑食狠狠抢进怀里，然后再打横抱着死死搂紧。

宋砚气急败坏，抬起手“啪”地扇了我一巴掌。

然后咬牙切齿地发话：“姚钦，你个混蛋。”

这一下扇得我满眼一闪一闪亮晶晶，星光照耀下我顿时灵光一现——反正不管我咋整宋侯爷都铁了心跟我置气，热脸贴冷屁股是贴，贴冷暴力也是贴，我倒不如干脆把这冷暴力给焐成热武器，这样他有火能撒出来不至于长结节，我也能捞着两句混蛋听听。

冷战变双赢，我可真是个小天才。

“是，我是混蛋。”我主动出击，低头亲上他的嘴，“侯爷您要不给我另一边也来一下？我想要个对称的，好看。”

“……”

（138）

欢乐谷这边地广人稀没咋开发，我们一路噼了扑棱跑到快要日上三竿时居民住宅区才多了起来，忙活了一宿就近找了一家农家乐歇歇脚。

马车还没停稳，宋侯爷就迫不及待跳了出去。我对着手心大的小镜子左照照右瞅瞅，心里暗暗给自己加了把劲儿，提起笑脸也钻了出去。

这一出去，节目效果丝毫不出意料——树边上晕了车正在哇哇哕酸水的周大福挂着哈喇子瞪圆了眼，马旁边背好行李正在给周大福顺后背的柳岸皱起眉毛叹了口气。两个马车司机一愣神儿，差点儿被马尥蹶子连连看。

我顶着松鼠腮帮子熊猫眼向现场群众挥手致意：“同志们好！”

“小，小姚？”最先向我表达关怀的是周大福，不得不说我这阵子没白给他鞍前马后，“我的妈耶，你这是咋了？”

“哈哈，撞车上了！”

宋侯爷对我一向是有求必应，说对称必须给我整个对称，差一个痦子都不行。承接我的美容诉求后他白手起家，给我修修补补一道，用几十个耳刮子和螳螂拳给我来了顿无创武美——瞧瞧这脸蛋子，折合成玻尿酸的话不得抵我半年工资？再看这眼眶子，更绝了，拿记号笔在鼻梁上添一杠，我蹲道边拉二泉映月能拉出一套房。

这时候，公孙学临走前给我留的那些瓶瓶罐罐可就派上用场了。我晃了晃药瓶给大家伙报了平安，没人知道我疼在脸上，甜在心里。

公孙学给我留药，公孙学好。

宋砚打我省着药过期，宋砚好。

我充分利用医疗资源，我也好。

大家都好。

我们来的这个农家乐店面挺大，装修主打一个复古风，院里头七七八八拼了几个饭桌，桌上再搭几个遮太阳的茅草棚子，复古的风直接刮到了石器时代。除了我们外还有几个过路的老少爷们，我一迈进门这几个人的眼珠子直绕着我转。

柳岸进去找服务员点菜，宋砚半挡着我，把我和周大福还有司机小哥领到了旮旯那桌。

周大福捡起桌子上的冷茶，眉头一皱咽药似的咕咚咚往下吞。我拽着袖口冲着脸扇风，口齿不清地问：“我这肿是不是消了点儿？”

两个小哥没见过这阵仗，愣得乎地摇头又点头。始作俑者宋砚低头玩起了茶杯，脸还板着眼角却笑出了声。

旁边的周大福可笑不出来：“亲娘呦我这屁股都颠成八瓣喽……早知道这一路这么折腾，我还真就不如在家里头老老实实蹲着了。”

宋砚安慰他：“等到了丙城就能歇着了。”

最先上桌的是几道家常小炒，然后是鸡鸭排骨一干硬菜。我咧不开嘴只能对着一条酸菜鱼小口嘬肉，等司机小哥狼吞虎咽得差不多时柳岸突然说起了场面话。

唠着唠着话题一转，问道：“二位兄台可知道白纱堂？”

“白纱堂？那可是古怪得很，”小哥甲吐出块鸡屁股，打着饱嗝接话，“原本这门派也只是个没啥名声的小门小户，最近几年开始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在我们南州混得风生水起——小道消息都在传，这白纱堂啊，是抱上了顺王的大腿！”

“哎……”

“吃饭哈！”

周大福要说话，我一个眼疾手快往他碗里空投了一块鱼籽。

柳岸追问：“此话怎讲？”

“这么说吧，白纱堂的堂主一向是真人不露相，唯一能拿得准的消息是，他本人姓东方，”小哥甲拿筷子敲了一下碗沿，“巧了么这不是，那位顺王妃，她也姓东方。”

话说到这一直没发言的小哥乙甩了脸色：“道听途说的事，说得好像你亲眼见过似的。”

小哥甲没再往下说，柳岸也没再问。我嘬光了半个鱼肚子后寻思调个个儿，夹了几筷子没夹起来，正要喊宋砚帮忙时忽然发现了啥不对劲儿——那鱼里头好像有个奇奇怪怪的玩意。

第一步排除百变大咖姜老师，第二步夹出来一瞅，像是一块布。

我拿筷子把那东西展开，一眼看见了六个酸菜味的大字——

大顺兴 周夏王

“……”

嘶，这剧本有点儿眼熟。

“哎呀，你也吃出来啦？”

意外的是我们这边还没整明白状况，小哥甲却已经见怪不怪，语气轻松得好像是我开出了再来一瓶。

周大福和柳岸顿时脸色大变，宋砚问那小哥：“此话怎讲？”

小哥甲捡起根鱼刺边抠牙边说：“前两天听我兄弟说的，最近的鱼肚子里好像出了不少这东西，跟批发出来似的。哎你说天命这东西……啊咳咳，道听途说，道听途说的哈。”

说完俩小哥你扯我我拽你地跑出去喂马，我挠挠太阳穴，依稀回忆起大瓶子应该是给我剧透过周夏这俩字——正是排在周春后头的那个老二顺王。

显而易见，这回是吃到大瓜了。

柳岸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大福：“现在还难下定论，不如……”

“启程，去顺王府，”周大福的脸色红一下白一下忽闪忽闪，“我要好好看看那孽子的胆子有几斤几两。”

（139）

周大福发动技能【天子之怒】

我方全体获得车速＋20%。

顺王府在南州丙城，从农家乐出发我们还得继续一路向南。因为酸菜鱼事件宋砚的表情有那么一点儿严肃，这种国家大事我不好胡诌八扯，只好老实巴交地坐着不吱声。

我俩就这么安安静静互不打扰地待了好几个点儿，眼瞅着天将黑时，他掀起窗子往外看了看，然后跟我说：“我出去一趟，等下你去他们的马车，让欢乐谷的人都回去。”

我不明白他为啥这么安排：“嗯？你干啥去？”

他说：“那农家乐多半有古怪，我去探探。”

“……”

“不行，你不能去。”我一票否决宋侯爷的提议，然后集中全部智慧给他剖析利害，“要是别的事也就算了，这事不行。顺王要是真造反的话那这事属于老周家的内部斗争，不该你掺和。要是假造反，那写小纸条的人指定没憋啥好屁，更不该你掺和。”

宋砚沉默了几秒：“只是看看动静，有情况我会禀告陛下，不会自己动手。”

我摇头：“说不行就是不行。周大福离你十万八千里，突发情况就在眼睛跟前，到时候你不想掺和也得掺和——啥也别说了，这事没商量。”

宋砚没再解释，而是用一种有那么点儿复杂的眼神盯着我。不行复杂这词不到位，得上饼状图——大概就是三分犹豫三分紧张四分的豁出去。一个深呼吸后，他朝我伸出了手。

我现在已经进化成了宋普洛砚的狗，看见巴掌就眼睛一闭脖子一缩躲进无形的王八壳。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他这次不是想扇我嘴巴子，而是顺着耳朵一直揽到了后脑勺，又把我朝前带了带。

在我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他在我的脑门上轻轻亲了一下。

“……”

我那坨大脑被宋侯爷这蜻蜓点水的一下隔空震成了一锅豆腐花。

不是不是……刚才他……虽然我跟他……但是……不行不行……我不能……这咋整……等会儿好像有啥不对劲儿——嗯？人呢？

我眨眨眼睛，眼前隐隐约约回放出一个刚刚从车门钻出去的背影。

“……”

这小子跟谁学的这招！

我顶着恋爱脑揣着窝囊气叫停马车，屁颠屁颠地去隔壁告状。柳岸没多说啥，只照着宋砚的意思遣散司机小哥顺便塞了点儿小费，然后亲自赶车，拉着我和周大福连夜赶路，到了第二天下午总算是进了丙城。

周大福因为儿子疑似造反的事这一道都没咋睡着，一进城门就派我去打听消息。我顺着大马路闲逛逛没看出来啥异常情况，在小摊上买油炸糕时跟老板娘搭个了几句，为了扩大样本容量还跟旁边的顾客扯了扯，这才确认了一个非常耐人寻味的情报。

——顺王周夏从京城回来后染上急病，王府闭门谢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