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在面前啪的一声被关上,少年的声音冷酷无情的在耳边响起,“变态医生与狗禁止入内,别看,骂的就是你。”
“那你好歹把病案本给我吧”,刚被推出去的林漠又舔着脸探进头来,挂在门上的门锁晃晃荡荡,终于不堪林漠的体重,啪的一声砸地上。
黑色病历本在空中飞跃,纸张翻飞,发出哗啦啦的声音,稳稳的朝着林漠脸上砸来。
“靠”,林漠往后闪了一步,身子后倾,斜斜接住病历本,保住了自个的帅脸,“啧,年纪轻轻就这么坏的脾气,可惜了我这一片医者仁心。”
文瑾:“无语……”
“苹果我拿走了哦”,林漠闪身窜进病房,趁着文瑾和何方都没反应过来,拿了削好的苹果就跑,嚣张的尾音遥遥消散在空气里,“记住要禁食哦,乖小瑾。”
“王八蛋,看老子怎么收拾你”,文瑾暴怒,翻身就要下床去收拾林漠。
“哎呀,哎呀别生气,你身体还没恢复,犯不着跟他生气”,何方好声好气的劝了文瑾两句,文瑾才不情不愿的躺了回去。
等下次,文瑾胸前憋上一口气,等下次他指定要打的林漠他娘都认不出来他。
狗崽子!
“名字是签在这里吗?”
“对”,何方翻到合同最后一页,指着空白处,“就这里,按你说的合同三年一续。”
文瑾提起笔,龙飞凤舞的签下自个的大名。
“合作愉快”,何方露出了自从他进到这个医院之后第一个真切的喜悦笑容,他朝着文瑾伸出手,看上去比刚才靠谱多了。
“合作愉快,何叔”,文瑾笑着伸出手,语气认真道:“这个月什么时候发工资啊?”
何方:不嘻嘻。
“按道理来说每月23号发工资,工资包括底薪和提成,你入职第一个月只有底薪,等我回去给你办好入职,下个月23号你就能收到薪水了。”
“好嘞,谢谢何叔”,少年笑容干净明朗,说出口的话却一点没有清风朗月的气质。
何方纳闷的挠挠头,他猛地一拍脑袋,语气懊恼,“哎呀,差点把正事给忘了,小瑾,既然你决定了当模特,这个医院你可能就不在再住下去了。”
“这有什么关系?”文瑾疑惑地问道:“怎么,当模特还不能生病了?”
“倒不是这个”,何方连连摆手,“你这张脸一定会出名,我们要早点注意公众影响,不然传出去什么不好听的,会影响到品牌方对你商业价值的判断。”
文瑾还是没听懂,他试探着开口道:“公众影响?难道是这家医院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你不知道吗?”何方语气震惊,“圣心医院是全省最好的精神病医院啊,要是让人拍到你在这里住院的事情,网上那些键盘侠肯定会掐着这一点说你精神不正常,毕竟正常人感冒发烧什么的一般也不会来圣心。”
“这么严重啊”,文瑾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忽然觉得手腕上轻飘飘的手环坠的慌,心慌的厉害。
他抿了抿唇,犹豫片刻,刚想开口说什么。
谁知何方匆匆看了眼表,“哎呀,我得走了,孩子也快放学了,我先去接孩子放学。”
他起身和文瑾道别,夹着公文包,挺着大肚子哼着小曲,高高兴兴地走出病房。
文瑾未说出口的话堵在了嗓子眼。
好烦,文瑾撑着下巴,鼻尖重重呼出一口气,心头泛上些许惆怅,他撸起自己袖口,手臂上挂着个圆环,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几个字——
“精神科转急诊,加急。”
他无意识的念出来了这几个字,看着手环发呆,就算是傻子都知道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文瑾他是个精神病,虽然不知道是哪种精神病。
刚才何方说过的话又窜进他的脑海中,‘……价值判断……正常人……’
好怪,文瑾蹙起眉头,不能理解精神病为什么会成为污点,这病和感冒发烧有区别吗?
不知从何出来的风,吹起桌子角上的一页白纸,纸张飘起,吸引了文瑾的眼神。
这是谁落下的呀,文瑾一伸胳膊,勾住纸张。
“2028年12月7日 1号清醒后发现记忆断层,时间长达5小时,在此期间出现打车记录,目的地为学校,推测为2号出现。”
“但校内监控未发现2号行踪,推测2号出于某些不为人知的意图主动避开了监控。”
“据负责人反应,在和2号接触的两个小时中,并未发现其有异常举止。
“根据以上,合理怀疑2号人格已趋向健全。”
异常举止这几个字力透纸背,像是下笔人极度痛苦的情况下写出了这几个字,旁边白纸皱皱巴巴,像是被水渍浸泡过一般。
“申请负责人退出实”
实字的最后一捺拉的极长,然后猝然中断,旁边还有些斑斑点点的黑色印记,像是写字的人支撑不住晕倒后,钢笔咕噜咕噜滚下手心,在白纸上留下墨水印。
文瑾看着这一行字,心脏仿佛被重重砸了一下,他打了个激灵,喉间泛起苦涩的痛感,像是被强行塞进一团棉花,就连最简单的呼吸都变得异常艰涩。
怎么回事,他茫然的看着白纸,眼前整齐的字体扭曲成蚯蚓般陌生的痕迹,尖锐的耳鸣声在耳边响起。
脸颊上传来冰凉凉的寒意。
男人的轻叹声在耳畔响起,“怎么哭的这么可怜,眼睛都肿了。”
手上的白纸被用力抽走,文瑾下意识的仰起头,朦胧的视线中映出男人高大的身躯,眼角溢出的泪水被长着薄茧的手指拭去,男人语气温柔,“小瑾在因为什么流眼泪,告诉我呗,说不定我还能帮帮你。”
语调中带着难以言喻的诡异兴奋,像是哄骗小兔子开门的恶狼,正伺机一口吞掉小兔子。
文瑾咬着下唇,后背拱起,像是遇到危险后炸毛的猫咪,身子却像是被人遏制后脖颈似得卡在原地,动弹不得。
理他远点!理他远点!快理他远点,身体里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熟悉又陌生的危险气息充溢在身体里,少年微微仰起头,修长脖颈呈现出如同献祭一般的弧度,眼泪珠子要掉不掉的挂在睫毛上。
他定定地看着林漠,眼圈湿漉漉的红,文瑾吸了吸鼻子,黏黏糊糊的声调像是口中含着蜜糖一般,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何叔说当模特如果有精神病会被歧视”,文瑾抽抽搭搭的举起手腕,露出手环上的哪一行字,“林医生,我真的是精神病吗?我会被歧视吗?我还要靠这份工作还债。”
少年哭的越发凄惨,鼻尖红彤彤的,眼泪珠子不要钱似得一串一串往下滑。
“这也值得你哭成这样子”,林漠把从文瑾手中抽出来的纸页夹进病案,喟叹一声,抽出纸巾擦拭过少年满是泪痕的脸颊,
“那是个误会,你家亲戚没说清楚,王医生刚开始以为发烧是你的躯体化症状,挂号就挂在了精神科,后来才发现是有一个同名同姓的人挂了精神科,不是你,所以就给你转到急诊了。”
少年眼神一亮,“原来是这样,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我要没有工作了。”
语调中透露出些许文瑾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依赖之意。
“而且就算是精神病又怎么样”,林漠冰凉的指尖抚上少年下颌,食指扣在玉白耳廓,“不过是生病了而已,跟感冒发烧没区别的,就算治不好也没关系,世界这么大,还不允许我们疯一疯了?”
“就是的”,文瑾破涕为笑,鼻尖冒出个小小的透明泡泡,少年窘迫地缩了缩身子,抽纸擤鼻涕,仿佛不经意的避开了男人冰凉的手掌。
暖意消散在手心,跟曾经无数次一样,猝然中断的记忆,闭上眼之前那张漂亮小脸上流露出的、抑制不住的期待。
林漠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忽然倾身向前,低声道:“可以让我亲一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