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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相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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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南地捷报一同传来的,还有北面齐将军大获全胜的消息。

此时曜文帝一行人正好行至潞州城外的定波亭,接连阴霾了数日的天空突然放晴,不仅百姓和随行官吏情绪高涨,连一向不问政事的曜文帝,都破天荒地没有在临时搭建的道观内清修。

服下一粒清心丸后,就在马千岁的搀扶下,于这个天高云淡的夏日午后,兴致勃勃地要举驾亲登潞山,于定波亭举行祭天仪式。

许是长期服食丹药,陛下的精神日渐低迷,本就有些蜡黄暗黑的脸色,因着每日少量的素食和长时间的静坐更加瘦削,穿上轻薄的道袍以后,就真向一只单薄高大的鹤。

不长的山路,却走走停停了两个时辰,虽然知道陛下只听得进去马富的一家之言,并且除了马富一党以外其余人很难出现在身边,但随行的几位老官还是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看着走两步就要停下来气喘吁吁的曜文帝,再瞧瞧那前面清一色的道袍阉党,这些年过四旬的老文官们望着茫茫的天际,却只觉天高路遥,总是暗沉沉的,看不到出路,也看不到走向。

就在这时,身后的山路上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几位老官转身去看,只见信王殿下萧钰逆光而来,午后的日光仿佛轻轻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最为陡峭的一段路,在他脚下如履平地,动作矫健,神情轻松自如。

众人赶忙一拂衣袖,俯身行礼,“见过信王殿下。”

“诸位前辈快快请起”,萧钰快步上前,含笑伸手扶起最前列的红袍老者,那不是别人,正是两朝太傅、御史大夫林准。

客套几句后,萧钰看着几人明显压不住的嘴角,声音中也带着些振奋,谈及了两地接连传来的捷报。

“看诸位前辈的脸色,想必已经得知两位将军的喜报了,有强兵良将团结如此,我大曜又有何惧!”

几位都是官场中的老人了,但却谁也没有如往常那样附和两句,恰相反,林太傅眉心微微皱起,目光沉沉地凝视着萧钰,这个自己最得意的门生。

过了片刻,身后一位红脸老者踱步而出,定定看了信王一眼,随即“扑通”一声叩倒在地,语带哭腔,声音却字正腔圆,掷地有声。

“天下苦久矣,哀哉黎元,医病还要治本,老臣愿以一死,换大曜正本清源!”

他话音刚落,身旁几个老臣也都跪倒在地,而所行的礼节,一跪三叩,那正是只有对九五至尊才有的大礼。

萧钰怔怔地立在原地,因过于惊诧微微张开了嘴,随后不自觉地看向林太傅。

却只见这位向来以仁礼纲常为首的老者,也慢慢弯下挺直的背脊,目光如炬地凝视着他,生生跪倒下去,在这个昔日太宗称王之地的山腰间,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大礼。

“老师——”

萧钰只觉浑身裹挟而来阵阵冰凉,看着朝中仅剩的几位肱骨老臣,他只觉难以置信,这算什么,逼上梁山还是黄袍加身?

面对他带着哭腔的质问,林太傅仍如在朝堂上据理力争时一般淡然自若,但在层层官服之下,他那双握了大半辈子笔杆子的手,正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古来政变多有手足相残,但老臣在此以天地祖宗立誓,我等并非罔顾三纲五常仁义道德之宵小,实乃国之威难需有明君救世。”

然而他的语气,仍与平日里一般镇定,他缓缓抬头,看向这位看着长大的后辈的目光中满是慈爱,还有,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信任和坚定。

“小钰”,此言一出,对峙的两人俱是红了眼眶,林太傅深吸口气,又重重行了一礼,方才抬头继续道。

“况且先帝在世之时并未有后,只给老臣留了一封密诏。曰‘吾弟之才可为尧舜’,若天不假年,担负保卫大曜使命的,唯有您一人!”

说罢,他颤颤巍巍地伸手,从怀中取出了一卷黄纸,但萧钰并未伸手去接,而是站在原地,用一种看怪物一样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几人。

随后,他难以置信又心生惶恐地开口,“你刚才说……先帝?皇兄他,他尚且健在,你等埋伏在此蛊惑于我,究竟是何居心!”

“殿下!无道之君乃国之大祸,内忧不解,外患难除啊!”

红脸老者以头抢地,霎时间鲜红的血从额头流出,饶是满嘴是血,他仍旧边叩首边大声呼喊。

此时的萧钰已经无暇顾及他们的话,他头脑一片恍惚,心中想的只有一件事,皇兄定是有危险,他要上山去保护他。

面前一道人墙拦截了去路,他提了口气,足尖点地而起,也顾不上一点点往上爬,直接用了轻功飞跃树上,往山顶的方向疾奔而去。

疾风在耳边疯狂呼啸,似乎还夹杂着那几人的恳切呼喊,但萧钰全都置若罔闻,不论兄长为君如何,但毕竟是手足之情,他绝不会踏着兄弟的尸骨,登上那个在别人看来高于一切的位置。

大滴大滴的汗水从额间滚落,无论心中如何祈祷,可就在即将抵达山顶的那一刻,远远传来了一声略显尖锐的哀嚎。

“快来人啊,陛下和马千岁遇袭,护驾,快来护驾啊!”

萧钰顾不上手边没有武器,两步跃上前去推开那名满身满脸是血的内宦,径直往厮杀声的位置狂奔而去。

眼前所见的是一场极为惨烈的刺杀,几名近卫胸膛被刺出一个血洞,瞪大双眼横七竖八地倒在原地,手边的长剑被生生劈成两段,散在身侧。

“皇兄——”,他踏着树枝飞身而过,见一蒙面刺客正举着手中长□□向曜文帝心口,赶忙倾身拾起一把断剑,用力一掷,正中那刺客的面门。

轰然倒下的一声中,他恰好落在曜文帝面前,捡起那杆刺客死前脱手的长枪,在地上重重一划,大喝道,“越此线者,杀无赦!”

剩余的四名刺客露在外面的眼睛对了一下,虽然一齐进攻上来,但很明显注意到他们的动作有所犹疑,也不似方才那般杀气腾腾。

在一阵刀光剑影中,铮鸣声终于停止,树梢上惊起的几只鸟雀复又落下,一片血泊中,唯有萧钰一人白衣翩然,背在身后的长枪上滴下点点血滴。

解决掉所有杀手后,他扔下手中长枪,快步回身扶起半跪在树下的兄长,还不忘低声安慰,“兄长莫怕,刺客皆已伏诛,臣弟会誓死护您周全!”

“阿钰,朕就知道你会来”,不知是否惊吓过度,曜文帝的脸色苍白的没有半点血色,哪怕两人离得极尽,但声音仍如蚊鸣,“朕也知道我这辈子别无所长,平生最大的骄傲和幸事,就是能有你这么个血亲兄弟。”

一听这话,萧钰眼眶立马红了,刚要开口就被曜文帝摇头打断,“阿钰,不论他人怎么说,我知道你绝不会背叛我,也正因如此,我才只能用这个方式,趁还没到山穷水尽之时,把这个江山交给你。”

“兄长!”

手下一阵温热,萧钰抬手一看,那赫然是从曜文帝腹部血洞汩汩流出,看到他惊诧焦急到极致的神情,曜文帝虚弱一笑,拦住了他要去叫太医的动作。

“兄长的身体兄长自己知道,更何况这一遭,本就是我自己想要寻死。”

萧钰用力撤下衣摆,发了疯似的往那血洞去堵,洁白的布团顿时被染成血红,他继续撕,血红后再继续换。

就这样重复了四五次,曜文帝终于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拉住了胞弟的手,慈善地笑望着他,似乎想要将他的剪影牢牢刻在心里,目光中满是不舍和温和。

“皇兄你怎么这么傻,就算要保住大曜,也无需用这种方式啊,我一定会竭尽全力辅佐您……”

“那不一样”,曜文帝笑着摇了摇头,“其实在我即位之时,就知道朝中有不少积弊,你和那些老臣的话我不是听不懂,也不是装不懂,只是那太难了。前两朝未能做到,我也努力试了,可真正执行的,只有寥寥。”

他艰难的换了口气,继续道。

“我整夜辗转反侧,也想想太爷爷那样大刀阔斧,可放眼朝堂,都只是口头功夫,真要损害他们的利益,那些老家伙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时间长了,我也渐渐灰心了”,他苦涩一笑,“我也知道马富那些没根的东西,最是无底线无仁义,但……呵,也就只有他们能真正听我的话,不管是好是坏,终究是在做事的。”

血越流越多,他的目光也越来越涣散,看着遥远的天际,他朝胞弟笑了笑。

“阿钰,别为我伤心,能死在定波亭,是我的荣幸。庆光道长为我算过,申时三刻闭眼,可以飞升小青天。我希望是真的,否则以我的所作所为,定是无颜去九泉之下拜见列祖列宗的。”

“兄长……”

“阿钰”,曜文帝轻轻拍了拍胞弟的手背,第一次露出如此坚定骄傲的神情,连登基时都没有这般兴奋。

“我最是了解你,文韬武略仁义道德,你堪比尧舜”,他粲然一笑,“大曜托付给你我最是放心,别怨兄长,这个烂摊子我只有交给你,才敢死在这里。”

“兄长,我不要这个位置,我照样辅佐你……”

看着泪流满面的胞弟,曜文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凑到他的耳畔,“陆齐两家可堪大用,切记,大刀阔……”

萧钰早已泪流满面,看着倒在怀中的兄长,他用力握住对方早已冰凉的手,一滴晶莹的泪珠落在两人交握的手间。

他伏在兄长耳畔,郑重立下誓言,萧钰此生,誓与大曜共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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