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天雨就老老实实地仰起头，露出光洁的脖颈，肤色均匀，还泛着携留沐浴露清香的水汽。看着，看着，冯晟的目光渐暗沉下来，两抹星子在猛烈地闪烁着。抿唇，舔牙，喉结也在不自觉滚动。
昭示某种藏匿于暗处的，浓稠湿热的悸动。
一屋的静谧，靠得极近的两人，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于是，咽口水的声音落近了谷天雨的耳里。
“晟哥，可以了么？”谷天雨仰得脖子有些发酸，“那个......你是不是饿了呀?”
冯晟不语，只是渐渐地加重呼吸。
心生疑惑，谷天雨把头落回。冯晟的身子压得更深了些，两人的脸猝然贴近，谷天雨的眼里闪着茫然，正正对上爬着红丝的眼睛。一匹暗中蛰伏已久，伺机而动的豺狼，凶狠的目光似外突的獠牙，要把眼前人尽数撕咬一般。
“晟哥......”谷天雨不禁颤然，目光下意识地露出一瞬的惊惧，“你怎么了?”
冯晟的身子还是僵滞着，手抬起，触上那截柔软的脖颈，谷天雨只是偏头觑了一眼，没动。手指便继续顺着锁骨滑动，然后慢慢地铺上肩膀，再不断收紧，力道逐帧地扩大，像是要把整个肩膀掰碎了攥在手里一样。
“哎，晟哥，稍微有点疼了......”谷天雨软声细语的提醒道，眉毛别扭地撇了起来。
不知是声音的颤动，还是表情的警醒，冯晟总算是收回了手。
“抱歉，可能是乏了，状态不太好。”冯晟随即缩回身子，低头顿了片刻，便起身，“我上楼去缓一下。”说完，不等谷天雨有所反应，直接掠过他，匆忙地上了楼。
谷天雨仍处于一个发懵的状态，冯晟情绪的忽然转变，让他不禁联想到了那日他和楚飞对峙的时刻。
一种怪异的、陌生的感觉。
谷天雨并不害怕，只是单纯地疑惑，他为什么忽然会露出那样的神情。用一个不太恰当的形容，简直要吃人一样。
他的状态很明显不对劲，出于担忧，谷天雨还是跟着上了楼。冯晟的房间在自己房间隔壁，他轻轻地敲了几下门，往屋里询问道:“晟哥，你没事儿吧?”
“别担心，我没事的。”
冯晟回话的声音发沉，且隐约颤抖着，像是刻意压抑着什么一样。
但冯晟没让他进去，谷天雨也就不再过多打扰，只是说:“那行，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一定要说啊，我就在你旁边。”
屋内传来一声闷闷的应答，再没言语。
谷天雨也实在乏得难受，伸了个懒腰，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就这么湿着头发倒在床上，准备补觉。
半梦半醒间，耳边零星泊出一阵痛苦的闷哼，一盘盘巨石似的，重重地碾在身上，惶恐不安的同时，胸腔内似也感同身受地搏动着压抑的痛苦，那样的紧密，那样的灼热，烧得身心连连发颤......
直到一阵敲门声响起，随后嘎吱一声，门被推开，有人进了屋。
床边穿传出很重的叹气，没急着发声，来人先往被子裹住的谷天雨身上落下一巴掌。
“快起床了！”
谷天雨这才从梦魇里惊醒了过来，猛地仰起脖子，瞅见沈维板起的脸，随即又放松地靠回枕头上，只是无意识迷登登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不是中午的时候说好的么？”沈维一把掀开谷天雨的被子，把他强制拉了起来，“晚上来你家做饭......看你这样子，水龙头估计也没换吧?”
“还有这事儿吗？”谷天雨边懒懒地撑着身子，边无所谓地打哈欠。
不经意撇过的眼睛对上沈维犀利的目光，谷天雨才识趣地掩过身上的慵懒，一溜烟地蹿到地上。
“哎，我记起来了。”谷天雨顶着一蓬凌乱的头发，开始笑眯眯，“我这就下去换......”
“不急。”沈维看了一眼手机，嘴角勾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我提前半小时过来的，这会儿才六点半，你收拾好再下来吧。”
“沈维——”谷天雨停住穿鞋的动作，瞪了他一眼。
“在呢，不过这就下去了。”沈维笑笑，终于如愿以偿地把谷天雨叫下了床，他便晃着身子下了楼梯。
换好衣服走出房间，谷天雨站在门口先往旁边看了一眼，房门依旧紧闭，不知冯晟仍在房间 ，还是已经下楼了。他就抬手敲了敲门。
“谁?”房间内，传出冯晟的声音。
“是我。”谷天雨回道，屋中踏步声即刻响起，没几秒，门就被打开了。
“我能进来吗？”
“当然。”冯晟身上换了一套睡衣，眼睛仍隐约泛红，应当也是刚醒没多久。
“有打扰到你吗?”谷天雨走进房间，顿感一袭凛重的气息，压着他的呼吸，被迫放得轻缓。
“没有，很早我就醒了。”冯晟没把房门关上，任由光线从外边探入。
谷天雨在屋内小幅度地踱步，冯晟就默默地跟在他后边。
傍晚，太阳没入山底，遮了窗帘的房间愈发黑彻。身后人的呼吸便像水滴，冷测测地落在他身上。
呼吸陡然凑近，冯晟的身子随之前倾，带起一个细小的风旋，拍在脸侧一阵酥痒，谷天雨下意识闭紧双眼，而非躲避。
啪嗒一声。光线在房间里炸开，靠近的气息又在倾然间撤退，睁开眼，屋内顿时敞亮起来。
“你，还好吧?”谷天雨望着冯晟眨了眨眼，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并未发现异样。
“睡了一会儿，状态好多了。”冯晟笑笑，“我没事的......白天，吓到你了吧?”
“啊？”愣了半晌，谷天雨才反应过来，“中午那时候么......确实有被吓到，只不过在是担心，怕你身体是不是有哪不舒服了。”
很多时候，谷天雨作出的反应似乎都有些出乎意料，然而转念细想，在他身上又会自然而然地合理起来。
“是有那么点不舒服。”冯晟泄气地笑笑，精神似乎真的是不错，还能时不时地俏言俏语，“不过，你来看过之后就好多了。”
“怎么说得我跟灵药似的......”谷天雨有些窘然地挠着头，才洗完，且刚从床上起来，每一根发丝都精力旺盛地挺拔着，密密麻麻的，跟只刺猬一样。
“刚才是沈维在你房间么？”冯晟问。
“嗯，今晚他下厨做菜给我们吃。”谷天雨退出冯晟的房间，准备下楼，“你收拾一下就下来吧，我先下去换个水龙头。”
“好。”冯晟微笑着应道。
等谷天雨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冯晟的脸又沉了下去。屋内虽亮堂一片，还是如洞穴般阴冷湿暗。
心中的欲念有如烈火，烧着他的身躯，又有如刀片，剜着他的皮肉，一切的刺激，都催发着他的心脏挤出灼热、火辣以及刺痛的涨感。
白日还灿烂时，在这间屋子，朦胧的光线中，隔壁的谷天雨应当是安然熟睡着的，他却陷于汩汩的欲望里，粘湿的暗夜中，痛苦且罪恶地释放着心底的邪念。
他垂坐在墙角，腰背深深弓下，肩膀却高高耸起，如一头蜷踞在湿泥沼潭里的野兽，在原始森林的笼罩下，本能驱使着发出呜咽，如此地狼狈、龌龊、肮脏。
次日，学校只有下午两节课，谷天雨睡到中午才醒。打开手机，冯晟的消息弹了出来。他说，自己有些私事要处理，这阵子暂时不会回来了，让他自己平时锁好门窗，按时吃饭。回来时，会提前给他发消息的。
虽然自认为他与冯晟的关系已经到了彼此信任，相互依赖的地步，实际上，两人认识不过半月的光景。
原来才不过半月么？
两人之间的点滴却似一条长河，悠悠地淌着，不见头，也不见尾。
坦白来说，看到消息的瞬间，他的心情其实有些低落，虽然对方说了一段时间后就回来。可一段时间是多长呢？
一天，一周，还是一个月......
但无论离开的时间到底是多久，谷天雨已然意识到，就在这一刻，他开始不自觉地想念冯晟了。
学校里吃晚饭时，谷天雨把冯晟离开的事儿和两人说了一下。季未眠对此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疑惑他走得为何走得如此突然。反观沈维，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他走了不挺好？”沈维笑了笑，“这么大人了，得出去拼搏拼搏，总不能一直当个无业游民吧。”
“我就是觉得有些不适应......”谷天雨趴在桌上，无聊地扒拉着手机，“毕竟这段时间大家伙共同出生入死，一直待在一起。忽然走了，心里难免空落落的。”
“啧。你要一个人待不住，我上你家和你住一段时间呗。”沈维无所谓地说道，“或者你来我家住也行。”
“这个就算了。”谷天雨赶紧大手一扬，目光还是在手机上浏览着，“咱俩的生活习惯大相径庭，住一屋，估计会闹得鸡飞狗跳。”
“沈维之前提醒得挺对的，”季未眠插进了话头，“你和他认识的时间挺短，虽然目前冯晟一切都挺好的，但还是长点心眼吧。”
“怎么没长。”谷天雨说，“我脸上不是有两只眼睛的么？”
“要真一字不落的听了劝，他就不是谷天雨了。”沈维轻哼一声，“对于对方所知甚少，但人家可是底裤都快把他看穿了。”
“瞎说。”谷天雨斜了沈维一眼，“我在家都好好穿衣服的，他没见过我只穿底裤的样子。”
“那是一回事吗？”沈维一脸嫌弃，拍了谷天雨的后脑勺一巴掌，“好好吃饭，快别摆弄你那手机了。”
“吃饱了。”谷天雨把盘子又往外推了推，“我忙着找电影呢，闲得无聊，想找个活动打发打发时间。”
页面里的电影瞅着都很普通，实在提不起兴致。谷天雨就退出购票软件，手指在屏幕上无意识地滑动着，看到聊天软件，虽然没有新消息，他还是点进去上下扒拉着。
中午那会儿看完冯晟的消息，谷天雨随即编辑消息回了过去。先应了声好，然后又说，让他碰上什么麻烦事，有需要的话一定记得联系自己，他一直都在。
本来最后还有“我等你回来”这么句话的，打进聊天框，他忽然又觉得很羞耻，仔细想了想，以现在的关系，这样的话看起来确实有些超出范畴了，虽然他的内心就是这么期待着的。
纠结了半天，谷天雨还是把那句话删了。
冯晟那边没动静，之后的聊天界面就一直停在了自己回完消息的状态中。每次点开聊天框，自己发的消息都会猛一下蹦出来，每每这时，他又会顿感庆幸没打下最后一句，不然看一眼，就得羞臊一阵。
“找到好看的电影了么？”季未眠问道，“要是选明天的话，就多买一张，我也去看看。”
“没呢。”谷天雨的下巴搭在手上，说得有气无力，“最近的电影看着都挺没意思的......算了，周末就搁家里睡两天吧。”
“那你听不听昆曲?”季未眠问道，“还记得咱之前上的元明清戏剧研究课程么，上学期结课，我提交的作品老师很喜欢，开学后遇到老师，她就送了我两张演出票。”
“老师对你这么好?”谷天雨诧异地看着季未眠，“明明我也交了作品，怎么没有这样的奖励......”
虽然抱怨，声音却是在发着虚。回想起那幅惨不忍睹的作品，自己看了都直皱眉的程度，更何况是老师了。
“可能就是我刚好碰到了吧。”季未眠想了想，说，“曲目就是咱上课时学过的《牡丹亭》，看票目上的时间，应该只选了其中的一些片段，不是很长。”
相比起电影，他竟然觉得去听听昆曲也挺好的，就当陶冶情操了。
“所以，这份奖励转移给你，要不要?”季未眠从包里掏出两张票，递到谷天雨眼前晃了晃。
“嗯?两张都给我吗？”季未眠把两张都塞进了他手里，“你不和我一块去么？”
“不了。”季未眠指了指沈维，“我俩周末有一个项目比赛，去不了，索性都给你了，你再找一个人，或者自己去都行。”
“这就是大学霸的世界吗？”谷天雨感慨着，左瞟一眼沈维，右瞅一眼季未眠，“你们这么努力，显得我的生活真的很荒芜啊......”
“没事，像你现在这样，一直傻乐呵着也挺好。”沈维说。
谷天雨重新趴回桌面，身边的两人则相视一笑，手默契地往谷天雨手上摸去，揉了揉。
“乖啊，我俩周一陪你吃火锅去。”季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