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客栈房间内的柳浩扬一心二用,一边练习抡指,一边翻看铺展在床榻上的《无情道修炼手册》。
“作为一个合格的无情道剑修,需要兼具实力与声望……”
他用灵力凭空将书翻过一页,又看见另一位前辈说:“作为一个合格的无情道修士,应当不慕名利,不求实力,一切顺应自然而为。”
“嗯?”柳浩扬疑惑地将书页翻回去,又看了一眼前一名前辈所说的,再翻回来,看这一位前辈所说的,“这两位前辈怎么说的不一样……”
他看向又翻过来的另一页,这第三位前辈说的也与前两者不一样:“作为一个合格的无情道,可追名利,可求实力,但,追名利不可执着成魔,求实力不可毁伤众生。”
第四位前辈说的又不一样了:“作为一个合格的无情道,不应当存有私欲,不该为私欲而求名利;若求实力,更应当以救护天下苍生、修身长己为念。”
手册前这位刚开始修炼无情道的柳姓剑修脸上显现出五分的茫然、三分的不解、两分的疑惑。
修无情道,到底该遵从哪位前辈的经验?
他又翻一页,见第四位前辈说,修炼无情道只需要抛却七情六欲即可,要摒弃自身情感。
“无情便是抛却感情?非也非也。”柳浩扬左右摇摇头,低声念叨,“我所理解的无情道,是修士做出任何决定时都不为情感所累,能够坚持本心,并非是抛却情感。”
琵琶上抡指不停,床榻上的隔音法器还在发挥它的效用,不让柳浩扬的琴声扰恼到客栈内的其他修士。
柳浩扬又翻过一页,见这第五位前辈的落款是“清尘仙子”。他知道这个人物,清尘仙子是上清宗的开宗祖师,但据说修的是众生道,也不知这无情道修炼手册上为什么会收录有众生道修士的语录。
这位清尘前辈对于无情道的解释有很多,连续记了四页。虽然对方是众生道修士,但一般能够大谈特谈道法的人都是大师,柳浩扬没有怠慢,凝神专注,从第一页开始看起:
【无情道本意为“大道无情”。“大道无情”即:世间万物都按照早已定好的既定规则而运行,不会因为干旱就下雨,也不会因为洪水就不下雨。
引申为人的道法,便是一个修士按照早已定好的既定道心行走,不会因为任何外物而动摇。
——这看着或许有些正的发邪,为了既定的“道”,可以不顾惜己身或旁人,视万物为同一等存在,无有偏私,是为“无情”。
若山间无路,人有时需要在草地上走路,你不能因为怨恨人踩坏了草苗而去砍断人的双腿;或有豺狼因饥饿而猎兔,你不能因为怜惜弱兔,便杀死豺狼。】
柳浩扬觉得这位清尘仙子比之前的那四位前辈说的靠谱多了,虽然屋中无人,那清尘仙子也看不见他,但柳浩扬还是非常认同地点了点头,随后翻到下两页:
【邪修修炼有悖于天道,不在“既定规则”之内,残害生灵不是邪修的生存需求,若无情道修士见邪修为修炼而残害生灵,完全可以将邪修诛灭,此举为“卫道”,并非“偏私”。
还有,如果有人想要害你,你直接把对方弄死就行了,就好比,若是兔子打的过豺狼,也完全可以将想要吃掉自己的豺狼解决掉。
弱肉强食,有仇报仇——这都是规则既定,并非因护惜己身而“偏私”。
那么这个时候肯定有人就要问了,仙子仙子,那我修无情道的话,可不可以找道侣呀?——当然可以,你可以有道侣,也可以爱道侣,同桌吃饭时,还能因为偏爱道侣而专门给道侣夹菜。
无情道的“无情”是让你效仿天道规则的无情,不是让你断情绝欲变成一具空壳。
不过无情道修士若是找道侣,一定要擦亮眼睛找一位心性不错的正道修士作为自己的道侣,不能找坏事做尽的邪修,不然你就真的要“杀妻证道”或“杀夫证道”了!
若是邪修道侣违背天道规则,无情道修士应当连道侣也一视同仁地除掉,而无情道需要杀伴侣证道的传言就是这么来的。】
“嗯嗯,您说的对!”柳浩扬又十分认同地点点头,这位前辈的叙事风格像是在与人面对面地交流,令人感到十分亲切。
他再翻过一页:
【修道绝不可断情绝欲。因有“情”,才能视万物皆平等;因有“欲”,才会有心去卫道存真。若无情无欲,便无求无执,更没有“修道”这一执念了,那修士还修什么道啊?回凡间种地去罢!
——无情无欲的人,种地都不中用,因为没有让禾苗长好的欲望,插秧也只会敷衍了事。
总而言之,无情道要求修士在类似于“性命攸关”的大事上不因“情”和“欲”而偏私,须保持理性、遵循大道本心,并护道存真、长扬浩气。
剩下的,就需要修士自己在修道中探索了。每个修士的情况不同,都应当走出自己的无情道来。】
柳浩扬见后面的一页不再是清尘仙子所说的道法,便心满意足地将手册合起来,放回自己的乾坤袋中,一边弹着琵琶,一边沉心体会方才所了解到的“无情道”。
说起修士“不可断情绝欲”,柳浩扬突然想到了姚绯。姚绯因为修炼不落尘的缘故,情感欲望都减淡,有时连修炼也不想修炼,更别说去卫道了。
姚绯就是“几乎断情绝欲”状态中最好的例子。
想谁谁到。姚绯回客栈没走正门,直接从打开的窗子飘进屋里,一进屋便见柳浩扬坐在床上,正毫无间断地练习着抡指。
对方手上瞧着十分刻苦,面色却有些怔怔,似乎在沉思什么别的事情,连他接近都未发觉。
姚绯坐回床榻上,微微俯身,在柳浩扬跟前抬头,自下而上地问:“在想什么?”
柳浩扬回神,下意识回答道:“在想你。”
这下发怔的人变成姚绯了,不过想到此人大概是在开玩笑,姚绯也没追问柳浩扬为什么想他,而是留意看了看柳浩扬已经练得无比熟练的抡指。
“我就说你有天份。”姚绯不再离开柳浩扬身边,便又教柳浩扬一些短时间内就能学会的简单指法。
修士学东西就是快,更何况柳浩扬还是最喜欢反复练习技艺的剑修,学习态度认真,学成的也快,三个时辰下来,将琵琶的弹奏指法全都练得滚瓜烂熟。
姚绯对休息时正在研究琵琶结构的柳浩扬说道:“我和长老打听过了,青云宗里根本没有音修。”
柳浩扬发出了与他先前一样的疑问:“那为什么要把琴作为比试的一部分?”
“因为……”姚绯正要说明这次群芳宴是雷震宇的一人秀场,话到嘴边,却又突然顿住了。
他没忘,柳浩扬与雷震宇是好友,此次群芳宴,柳浩扬打起了十分精神来参与,但真相未免辜负此人的一腔热情,还有令柳、雷二人心生罅隙之嫌。
于是那真相在口中囫囵一圈,最终说出来却是:“应当是为了与‘棋书画’对称,大概青云宗也没想到会有音修通过海选罢。”
柳浩扬点点头,心道也是,这次成为擂主的音修只有姚绯一人,道可道推测大概会择琴的也只有两人。
如今他也算一个,那也才三人。
“没有音修,就没有能分出曲调好坏的人来。”姚绯从柳浩扬手中接过四弦琵琶,“我教你一首听起来很唬人的曲子,有激奋人心之用,不错音地弹奏完后,无人会觉着不好。”
他正要弹,又意识到眼前此人是初学者,还没认音,于是先教柳浩扬认音。
先前师母说,此次群芳宴聚集各宗天骄,姚绯还没有太大感受。但此刻教柳浩扬认音练曲,姚绯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何为“天骄”。
说一遍就记住,弹一下就记准,练习三四遍,曲子已经十分熟练。常人数月乃至数年才能做到的事,天骄一日便可做到。
柳浩扬将所有音记准、指法练熟、学会这首名为《问心》的比试曲时,今日夜里刚过子时,修士虽无需睡眠,但夜间也大多会选择打坐吐纳,静下心来。
又一遍流畅的曲音结束,柳浩扬期待地瞧着姚绯,等待姚绯对他的学习成果有所评价。
姚绯看着进步神速的柳浩扬,哑然半晌,道:“我本以为你至少学三日,才能将曲子熟练地弹奏出来。”
柳浩扬挠挠头,冲姚绯傻笑着谦虚道:“是曲子太简单啦。”
这叫谦虚吗?
“这样就够了,保准能过。你自便罢,再练一练,或是去做别的事。”姚绯又开始往床榻上歪倒,安详地闭上眼睛,“我睡了。”
柳浩扬将琵琶先放在一边,趴在姚绯耳边问:“双修吗?”
“明日罢。”姚绯睡去。
结果第二日,青云山下的集市趁着群芳宴期间大做买卖,热闹非凡,柳浩扬这个爱凑热闹的恨不能整日徜徉在其中,姚绯也被集市上的名贵胭脂吸引了去,两人暂且将双修抛之脑后,结伴游市。
柳浩扬没有要买的东西,纯凑热闹,姚绯去哪他去哪,见姚绯流连在胭脂香粉摊子上,便凑头过去好奇地问道:“是要买给你师母吗?”
“不是。”姚绯正在对着水镜试涂口脂,见因为用量太多,这口脂的显色太重,像是才吃了俩小孩,便顺嘴亲了一口柳浩扬凑过来的脸颊,将部分口脂印在双修搭子的脸上,随后继续对着水镜,将剩下的一层口脂用指腹晕染开。
穿越人群过来想找两人一起结伴游市的暮成雪目睹这一幕,揽着刚拨开人群过来的雷震宇便转头就走。
雷震宇没看见方才那一幕,一脸莫名其妙地问道:“干嘛?我要去找柳浩扬玩。”
暮成雪把想要挣脱他手臂的雷震宇搂的死紧,带着人往别的地方走,面不改色道:“我们去找顾人还玩罢,柳浩扬跟姚绯有事做,我们别去打扰。”
雷震宇更莫名其妙了:“他们能有什么事做?”
“小孩子少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