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重新关上,耳畔传来此起彼伏的虫鸣,如同天然催眠之曲。
烛火摇曳间,伏九眼皮沉重,脑袋昏沉……
深夜。
她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境模糊看不真切,她却贪恋其间,不愿醒来。
猝然!心口宛若利器绞入!
“唔……”
她闷哼一声,喉中血腥随之涌出。
伏九下意识翻身趴在床边,但四肢无丝毫力气,整个身子宛如坠入无穷尽的棉花之中。
头脑眩晕,她睁不开眼,用尽浑身力气只得勉强抬手死死按住胸口,越压越重,越压越重,好似直到她喘不过气,方可解脱痛苦。
口中鲜血涌出,她呛咳不止,隐约感受到鲜血顺着唇角滑至耳畔颈项处。
“伏九!”
原本守在门外的楚临风听见动静,闯入屋内时看见的便是这触目惊心的一幕。
“伏九。”
楚临风不敢迟疑,上前抱起伏九身子,让她脑袋靠着他胸口,不轻不重的力度拍着她的后背。
她呛咳不止,口中不断有鲜血呕出,楚临风甚至来不及从怀中掏出方帕,下意识用手擦拭她嘴角鲜血,手掌瞬间殷红,他并未思考,立即用衣袖接着擦拭。
直至片刻,伏九方渐渐停止了呛咳,神志也逐渐恢复。
“伏九。”
这声音……楚临风?
伏九意识到自己靠在何人身上时,试图远离,也是徒劳。
楚临风低头看着身前人,她的脸颊因呛咳而潮红,眉间紧蹙似在忍痛,双手无力地推开他……
此时,他反应过来,身子立马往后挪了挪,可就在这时,失去支撑的伏九猛然往后倒去,幸得楚临风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回。
伏九猛然撞进他的怀中。
“嘶——”
或许是不小心碰到了伤口,伏九倒吸一口冷气,神志瞬间清醒。
“楚……”她刚想说话,心口便又是一阵绞痛。
伏九的脑袋埋在楚临风胸前,双手紧紧捂住胸口。
是黄泉饮发作。
她下意识强行催动昭阳隐却被楚临风制止。
“你做什么?你周身经脉被封,若是强行催动只有死路一条。”楚临风抓住她的手。
伏九微怔。
梅青这茬她差点儿忘了。
老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可她的鞋就没干过。
她肯定是与雪鹤师徒犯冲。
遭师父下了毒,又撞上徒弟的毒。
楚临风扶着她小心躺下,又倒来温水供她漱口。
“伏九姑娘你醒了?!”
菀娘端着汤药进了屋,见她苏醒,眉眼染上欣喜。
走进屋的菀娘一眼便注意到两人身上和床单被褥上大片大片的血迹,震惊道:
“公子,伏九姑娘,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伏九也注意到楚临风身上刺目的血迹。
他平日总是白衣,而此时宛如鲜艳炽热的山茶花在衣袍绽放。
“无碍,”楚临风朝菀娘伸手,“把药给我吧。”
他接过汤药,贴心地吹凉了些,小勺小勺地喂给伏九。
伏九看着递到嘴边的勺子,抬眼看了眼楚临风,又转头看向菀娘,试图拒绝:“这……我自己来吧。”
她尝试抬手,却颇为费力。
菀娘宽慰道:“姑娘不必担忧,你昏睡的三日都是公子亲自喂的药,他如今已是相当有经验。”
“我睡了三日?”伏九看向楚临风,不可置信,“你喂我喝的药?”
楚临风打断她的问题,提醒道:“先喝药。”
伏九看着递到唇边的汤勺,犹豫地张嘴喝药。
一勺接一勺。
汤药的苦涩自舌尖迅速蔓延。
直至咽下最后一口,她蹙着眉不语。
楚临风示意菀娘端来茶水,“来,漱漱口,再吃一颗蜜饯就不苦了。”
伏九垂眸看着他手上的茶汤和蜜饯,思绪短暂停滞,见楚临风将茶汤往前递了递,她才回过神来。
用茶汤漱口后,吃下一颗蜜饯。
好酸。
伏九瞬间酸出泪来,“怎会有如此酸的梅子?”
见状,“罪魁祸首”忍不住笑出声来。
“楚临风!”伏九咬牙,“你戏弄我?!”
“不敢不敢,”楚临风唇角扬起,笑声轻快,“你就说这蜜饯管不管用?”
伏九回味,嘴里确实不苦了,她嘟囔道:“这么酸算哪门子蜜饯。”
她抬眼瞧见楚临风还在笑话她,佯装恼怒:“还笑?”
楚临风或许笑得太过开心,眼角泛着点点泪光,他倒也不掩饰自己的笑意,乐道:“不笑了不笑了。”
是夜,过得很快。
伏九再醒来时正值晌午。
躺了好几日,她终于能由人搀扶着勉强下地行走,不过走不了太远,每日只从床旁走到屋外的凉亭中便是满头大汗。
这几日,除了早晚梳洗的时间,她很少见到菀娘,白日里是逢青陪着她,至于晚上,她虽拒绝过多次,楚临风仍执意要守在门外。
“伏九姑娘,你神色疲惫,可是昨夜没休息好?”逢青端来汤药。
她躺在摇椅上,任由椅子轻轻摇晃。
可不是没睡好嘛,楚临风自己都是个病秧子,偏要逞强照顾她。
每每深夜时分,她便能听见门口传来咳嗽声。
他虽极力克制,有时咳得厉害,还会特意走远一些,可她怎会听不见?
“逢青,还是没有我阿弟的消息吗?”
伏九接过汤药一饮而下,放下药碗接过逢青递来的茶汤。
“没有,”逢青自然接过茶碗,又递出方帕,“你放心,如果扶明公子传回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多谢。”
逢青眼中划过笑意,此时伏九忽然抬头,他慌乱地躲避视线。
伏九并未注意,只猜测道:“最近可有发生何事?”
闻言,逢青有些局促:“为、为何这般问?”
见他这副模样,伏九了然:“果然有事。”
逢青反应过来:“伏九姑娘,你诈我?”
伏九唇角微扬:“闲聊罢了,何来诈与不诈?”
逢青纠结道:“楚公子特意叮嘱过,不能让这些琐事耽误你休养的。”
伏九倒也不强逼他,只说道:“也罢,今晚待他来时,我同他问。”
“今日你不必等楚公子,他不一定能赶回来。”
闻言,伏九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敛去笑意,正色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逢青犹豫半晌,见伏九如此忧虑,索性尽数交代:
“因固神丹一事,万仞门门主觉得落了脸面,非要赵庄主给个说法,然后赵庄主就……”
逢青后面的话越说越小声:
“就把许昌交出去了。”
“什么?”伏九诧异,而后转念一想,也并未多说。
虽说许昌背后大抵是藏有大秘密的,可这毕竟是落云山庄的事,既然赵峰不深究,旁人也没必要多管闲事。
“那楚临风人呢?”
他可不像是乐于免费做善事的人。
逢青摇摇头:“这就不清楚了,楚公子今日离开时只说有私事要处理,若今晚回不来就让你不必等他。”
私事?
伏九不由得回忆起在白骨岭遇见的那群黑衣人。
罢了,落云山庄的事她不管,楚临风的事她自然也懒得管。
如今固神丹到手,待她伤势好转,帮楚临风解毒后,他们二人就两清了。
至于固神丹……
这段时日,黄泉饮倒是没发作,可她始终凝不了内力。
哎……
这固神丹也没有传说中的那般厉害嘛。
“伏九姑娘,”逢青见她失神,轻声唤道,“你想什么呢?”
“啊?”伏九回过神来,吐槽道,“谁专门等他了,真是自作多情。”
逢青默默看着她,未在答话。
日暮时分,伏九如往常一样已躺在床上。
她看着忙前忙后为他准备晚饭的逢青,忍不住说道:“逢青,其实我的伤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可以在饭桌旁吃的,而且我成天不是躺在床上,就是躺在摇椅上,实在浑身难受。”
“大夫说了,你这伤需要静养,而且我可是问了菀娘的,你身上好几处的伤口还在渗血呢。”
逢青委婉拒绝她的提议,并盛好饭菜端到床旁喂她,“来,吃饭吧。”
伏九撑起身子靠坐在床头,看着他手中的饭菜,伸手接过:“我自己来吧。”
逢青手里的碗绕开她的手,坚持道:“我来喂你。”
伏九语气隐约有些不悦:“逢青,我说了,我的伤势有所恢复,如今自己吃饭还是可以的。”
逢青显然没察觉到她的情绪转变,脱口而出:“那不行,之前楚公子也喂了你。”
此话一出,逢青明显一愣,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一时不敢抬头看她。
半晌,见她不说话,逢青只得偷偷抬眼观察。
见伏九直直地盯着自己,逢青连忙认错:“你、你别生气,我、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着你伤势未愈,需要照顾。”
伏九今日难得有些精神,索性将事情说清楚。
她神色郑重,看向逢青。
“逢青,这段时间多谢你的照顾。”
纵是逢青再愚钝,也明白她话中之意,立马将手中碗筷放置一旁,紧张地站在床旁:“对不起对不起,今日是我不对,那个……你自己慢慢吃饭,我去给你煎药。”
“逢青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