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煜的这个生日过得很令人印象深刻。
几个月前他的一幅名为《幻》的作品展出后获得很大反响，采访照片被刊登在一家权威且很有名气的杂志封面，之后便名声大噪，一时之间临空大大小小的媒体平台几乎全是他的相关报道。
那个时候你并没有多留意，只是有次和陶桃出去玩，路过一个广场，在那里看到大屏上他的照片，还有底下好多人攒聚一起议论，便随手拍了段视频发给他，说祁煜是很受欢迎的大画家。
这只是你们两人之间的玩笑，其实你知道祁煜并不在意这些，甚至对因为媒体过度关注而影响他创作的行为有些反感。
变故发生在一周前，你的论文刚好过审，学校生活变得松闲起来，想着祁煜的生日就快要到了，想给他个惊喜，于是便着手开始准备起来。
这天你才和陶桃去拜访了几家可以承办沙滩晚会的公司，回来在宿舍核对流程。
“咱们邀请的人不多，就几个朋友，祁煜那边，除了他的经纪人之外，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所以总共也不会超过十个人。”
你说着突然有点落寞，陶桃捕捉到你的脸情绪，拍拍肩膀安慰：“没关系，真朋友不在数量，有你陪着祁煜肯定就很开心了，说不定还觉得我们这些电灯泡碍事呢。”
“那就定下这个吧，大家都能玩得开心，还不浪费。”
“嗯嗯，我也觉得不错。”
就在你们敲定生日会的策划后，刷手机想节目的陶桃突然咦了声，把手机举到你面前。
“你快看这个！”
是论坛里的一则帖子，因着祁煜现在炙手可热的知名度，发出才一个多小时就已经成了hot——“知名画家祁煜的身世揭秘，年少成名背后或许另有隐情！”
你都还没浏览正文，只是一个标题就足够让人心慌起来，从陶桃手中拿过手机，快速往下刷。
前面都是些无端猜测，什么他是哪个岛国的王室，因为在权力斗争中落败才漂泊在外，来到临空是为了找人，而现在之所以能在艺术界名声大噪其实都是背后那人的运作。
这些都无关紧要，让你真正气愤的是，这则帖子在其中对于祁煜画作的评价明显有失公允，而且还春秋笔法带节奏，说祁煜的作品之所以爆火其实和他背后资本运作有关。
下面的跟帖很多，在发帖人的刻意引导下，有几则指向性更明确的跟帖被顶了起来，其一是祁煜的画作名不符实，相关创意甚至与之前另一位画家的作品很像。
这个“像”字就很微妙，果不其然下面就有人贴图甚至直接用雷同描述。
“前段时间全网铺天盖地都是他，年纪轻轻，才二十多岁就能有这样的成就，真有这样的天才吗？”
“呵呵，天才？资本的包装而已，抄袭都说轻了，是不是他画的都不知道呢。”
“很难不赞同，就说这样的顶层名流怎么会纡尊降贵去临空大学教书呢，想必……”
“前段时间不还有狗仔爆出他夜会神秘女子的新闻吗？说不定……”
越刷越离谱，你有些看不下去，将手机还给陶桃，起身穿上衣服说出去一趟。
已经是晚上，天空还飘起了细细的雨丝，公寓距离地铁站有一段路，你想了想拦下一辆出租车。
上车报了地点，随后拿出手机打开论坛。
如你所料，那则帖子的热度再度发酵，短短十几分钟，又盖了上百楼，网友你一言我一语，节奏被带起来，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人贴了模糊的身影都看不清的图，猜测祁煜的私生活之类。
你气得手抖，回怼举报了几个恶意很大的回帖之后，先把帖子转发给了老唐，拜托他那边想办法处理一下，随后又赶紧给祁煜发消息，生怕他看到。
【祁煜，在忙吗？我想来找你。】
祁煜不知道在做什么，你都下车了才收到他的回复【忙，我在干一件大事，快来帮帮我！】
或许是觉得打字表达不了自己的意思，紧接着屏幕便跳出他的视频邀请。你赶紧下车缓了缓表情接通。
“什么大事？我已经到你家门口了。”
屏幕不知道对着什么地方，黑乎乎什么都看不清，只有祁煜轻快的声音传来：“保镖小姐，快来救我！”
“嗯？！”
“来上次我们一起搭城堡的这里。”
挂断视频，你快步小跑过去，然后就看到祁煜一个人在沙滩边蹲着。
这么凉的雨天，他只穿着一件白衬衫，还露出大半个胸膛，一贯懒散随性的气质，手上倒是戴了双一次性手套，此时上面沾满泥沙，而他已经在沙滩上挖了常常一条隧道。
像个贪玩的小朋友一样，在他身上你完全看不到成年人的沉重世故，是一种很纯粹，很单纯的小动物属性，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伸手触摸。
真是一只可爱的小鱼啊。
你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换上轻松的语气道：“这就是你说的大事啊。”
“嗯啊。”
他轻笑应了声，可以压着嗓子声音扁扁地说：“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急需要一位正义善良的小姐的帮助。”
你在他身边蹲下来，这才看清原来是几只小螃蟹，正顺着祁煜挖的遂道缓缓往前爬。
“好吧，那我这位正义且善良的小姐就浅浅出手一下吧。”
你挽起袖子，祁煜直起身把裤子口袋露出来，“正好前面买手套，两双一起买的，现在派上用场啦。”
话是这么说，但谁家好鱼两只手套一边塞一个？
你双手环过去像是抱着他一样。果然祁煜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脸颊一红，磕巴了下解释道：“不是故意的，两只塞在一边会鼓起个包，很不好看。”
他不说还好，一说出来……
那你真的有点想故意了，于是手移了上去，轻轻环住他的腰身，随后把脸也贴上去。
祁煜的动作明显僵住了，愣了下，张着两只满是泥沙的手有些无措，“怎么……突然这样？”
猝不及防的一个拥抱，女孩像一捧清香的百合撞进怀中，恍惚间祁煜想起很久之前，也是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海滩，她靠在他怀里睡得很香。
那时候利莫里亚还不只是资料中的一页。
“哦，原来需要帮助的不止小螃蟹，还有一只扒着人不放的小章鱼呀。”
祁煜笑说着，摘掉手套环住人，像哄小孩一样拍拍，“小章鱼好像受欺负了，请把委屈告诉我吧，我来帮你报仇。”
他的怀抱香香的，是一种幽微神秘的香味，很好闻，很让人安心，你一时都舍不得松开，整张脸埋进去蹭了蹭，有些负气地问：“真的吗？海神是不是很厉害，可以让坏人都受到惩罚？”
其实前面你都尽力控制情绪了，可看到他的这一刻突然就有些忍不住了。
他只是一只小鱼，平时都孤孤单单独来独往的，唯一能让他敞开心扉的方式也就是拿起画笔在纸上表达了。那些人素不相识，不懂他的画，更不懂他的人，只是听说了祁煜这个名字，在网上搜索几张真假难辨的图片，就要用那么大的恶意揣测，污蔑，甚至诅咒他！
眼泪无声掉下来，你再也忍不住，抽噎道：“祁煜，这个世界真的好坏，好想让它毁灭。”
祁煜耐心等着你发泄完，轻柔帮你擦干眼泪，牵着你的手往回走，路上才问：“是因为网上那些不好的言论吗？”
你一愣转头看向他，他却一脸平静，甚至还伸手捏了捏你的脸蛋，好像那些东西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
“其实那些言论出现很早了，之前有人专门挑我生日的时候在画展外面墙上贴小纸条，写祁煜忌日快乐。”
他的语调依旧轻松，可是你听不得祁煜两个字后面跟任何不好的话，才忍回去的眼泪不自觉又夺眶而出，握紧拳头整个人都在发抖。
祁煜淡淡笑了下，拉着你走到门口处一间凉亭的长椅边，将你按坐在椅子上，随后自己在你脚边蹲下，“老唐当时也很生气，整理了证据交给律师，花费了不少精力。”
“然后呢，那些坏人被绳之以法了吗？”
你迫切想知道答案，总觉得善恶有报才符合公平正义。
“不知道，我没留意过。”
祁煜的手指顺着脸颊划过，指腹上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蹭出一点痒酥酥的感觉，眼神平静而温和，轻松道：“我只关心我喜欢的人的心情，管不了那么多。”
你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拉着手指向远处闪烁的灯，“今晚没有星星，但是海边闪烁的灯也很好看。以前我经常画画到半夜，出来沿着咱们刚才一起走过的路走到海边，周围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就会凝神听一听人类此时的梦境都是什么样子的。”
伴随着他轻柔的絮语，你短暂忘记了愤怒，低头摸着他的脸颊，好奇追问：“原来神明真的可以听到人类心底的欲望？”
祁煜没有正面回答，只继续说：“人类好像只有在黑夜真正降临的时候才敢于正视自己的内心，所以那些梦都很嘈杂，有的幸福美好，有的恐惧忧虑，而其实那些不过是他们内心所思所想的映照。你前面问我能不能让坏人受到惩罚，实际每个人都在时刻因为自己的言行受罚，不是吗？”
你垂下眼睛仍有些不满足地挠挠他的掌心，“就只是这样吗？那惩罚也太轻了，我想让它们都变成又丑又怪的大丑虫子，每天在海底被其他动物追着咬。”
祁煜被你的话逗乐了，哈哈大笑，“说不定真的会呢。到时候让小红小蓝它们去追，去帮我们报仇好不好？”
“还有章鱼和小水母。你把你的海底的朋友都叫出来，吓死它们。”
“行！”
祁煜站起身摸摸脑袋，“好了，很晚了，跟我回家吧。今天的小螃蟹救助计划就先到这里，剩下的让它们自己慢慢努力，我也要回去努力哄我的保镖小姐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