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苏格兰那边的忙碌,长泽遥这一天过得堪称悠闲。
他本就有不定时休假的习惯,这次又有养伤这个正当理由,干脆利落地给自己放了长假,除非有boss直接联系的紧急事务,否则应该会休息挺长时间。
上午离开医院后他先回了趟之前的安全屋,确认没有异常后将打包的伤药搁在里面,随后再次出门找了个简单的餐厅吃午饭,饭后又逛进不远处一家书咖。
书咖装修得清净雅致,木质的书架之间摆放着零散的小沙发,有几个客人正在安静的看书,他找了个没有旁人的位置,点了杯饮品放到桌上,又随意挑了一本书,慢悠悠地看起来。
书是本不太知名的侦探小说,算是部消磨时间的佳作,长泽遥在书店待了一下午,傍晚离开时对书中内容记得最清楚的居然是两个情杀的小案件,意识到这点后他心里默了默,随后失笑地摇了摇头。
他往门外走时观察了一眼四周,书架另一侧有一男一女靠在一起翻看同一本书,店铺前台的店员带着甜蜜的笑容在和谁打电话,一出门,路边一对小情侣正亲亲热热地分享同一杯饮料。
简直像是全世界都在谈恋爱。
有个说法是当人关注一件事的时候,周围会连续发现相关联的事物。长泽遥知道自己就处在这个状态里,休假的闲暇更是让这种症状变本加厉,他却不打算再控制了。
他是组织成员,苏格兰也是,他们中间又没有哪个是还活在阳光下的人,完全可以在一起,不是吗。
吃完饭后他又逛进离住处不远的商场,在里面转悠了挺长时间,出来时已经快到深夜,商场临近打烊,路上行人稀少,他一眼注意到了路边停着的白色轿车,黑发青年看上去刚从车上下来,正在挥手和人告别,这个距离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从肢体动作看出是很放松的。
长泽遥没有刻意掩饰行踪,苏格兰很快注意到他的目光,步子顿了顿,随后加快速度走过来,语气稍稍急切,又带着点关怀:“你怎么在外面?不是说医生让多休息一段时间吗?”
“医院太无聊了,我换个地方休养也一样。”长泽遥先扫了眼确认他没有受伤的迹象,又望了望他身上花纹略显繁复的西装和明显抹过发胶的头发,还有空气里浅淡的酒味,“没有多活动,就随便散了会儿步——你任务刚完?”
苏格兰坦然点头:“对,和波本搭档,他顺便送了我一程。”
“波本。”长泽遥轻声重复了一遍,心里淡淡的不悦来得突然,他知道原因也明白这情绪很无理取闹,没有表现出来,只轻描淡写地换了话题,“今天吃了家不错的餐厅,等你有空再一起去?”
“好啊,我估计明晚就没任务。”苏格兰一口应下,随后还兴致勃勃地计划起来,“我记得这附近有座桥上夜景不错,可以吃完饭一起去看。”
他自然而然地打算着两个人的出行,言辞间完全没有第三个人加入的空间,长泽遥觉得心里那点轻微的不悦一下子蒸发了,眉眼间也多了笑意。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往安全屋的方向走,路上长泽遥小幅度地转动着手里小巧的商品包装袋,拐过一个岔路口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大喊:“抓小偷——”
不太远处有个人影在飞快地跑着靠近,稍远处有两个人追着奔跑,前面的人一手拿着个包大喊:“前面的让开,别挡道!”
长泽遥其实并不热衷于见义勇为,可是这人直直地冲着他跑过来,空着的右手抬起,居然是在逃跑的过程中又盯上了他手里带着品牌标识的袋子。
这就让人有些生气了。
他伸手拦了一把,用了些巧劲将这小偷掀到地上,随即苏格兰替他控制住后者行动,几秒后追着抓小偷的人也跑到了近前,是个看上去挺健壮的年轻男人,又过了几秒,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姑娘也追上来,从已被制住的小偷手里抢回手包,连连道谢:“谢谢!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帮我追回东西!”
年轻人立刻接话,笑着说:“没关系!是我应该做的!”
苏格兰只算礼貌地回了个不客气,长泽遥也没有太多言,只是在姑娘拿出手机准备报警的时候开口:“我们有些急事,恐怕不能一起等警察来。”
年轻人似乎很高兴他这么说,主动接手了控制小偷的工作,语气爽朗:“那就交给我吧,我陪这位小姐一起等警察!”
他的态度称得上殷勤,不过那姑娘看上去和他年纪相近,他自己的外貌形象又不错,这更像是一段浪漫邂逅的开端。
长泽遥没太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只是离开时微微皱眉。苏格兰望了他一眼,转过一个路口后直接停下步子抓住他的手:“伤口又裂开了?”
“一点点,没事。”
初愈的伤口难免在用力的时候被牵扯到,不过他动手时有控制,应该只是渗了点血,绷带就足够止住了,放到有事要忙的时候根本不必搭理,这句一点点是大实话。
苏格兰却不认账,反而微微沉了声音:“刚刚情况不算危急,我来就是了,你不该自己动手。”
“抱歉,那下次我等你帮我。”
长泽遥乖乖听训,苏格兰倒是不自在起来,这种责备的语气有些太没距离了,对方的回答又十足亲昵,他一时后悔自己失言,长泽遥却笑了笑,继续低声说:“那我们快点回去?我换条绷带,再上点药。”
十分钟后,两人回到住处,长泽遥顺手将外套脱下来挂到门后,又取出抽屉里的药箱,苏格兰则是先去洗了个手,随后取出药箱里的医用酒精,给自己的双手再消了次毒。
其实完全能够自己换药的长泽遥看着他自然而然的一系列动作笑了声:“那就又麻烦你了。”
说话时他靠站在沙发扶手边上,自己卷起衣服下摆,白色的医用绷带上果然有一块染开的殷红,苏格兰环住他的腰,动作轻柔地将绷带拆下来,已经不再流血但依旧显得狰狞的伤疤瞬间映入眼帘。
之前在黑夜里看不清晰,再之前两人也有过互相上药的情形,当时他却不曾注意或者说不曾在乎过这人胸腹之间分布着数道大大小小的伤痕,枪伤居多,刀伤也有,唯一的好处是都不接近心脏。
他微微低头注视着这些新旧不一的伤痕,长泽遥微微低头注视着他,在他看不到的角度眸光轻柔:“改天我给你讲故事吧。”
尽管心绪有起伏,苏格兰抹药的手还是既轻且稳,闻言笑了笑:“讲你这些伤的故事?”
他的语气已经尽力平静,却依稀有两缕柔软的情绪飘了出来,被长泽遥敏锐地捕捉到。
他便也低笑出声:“有些当故事讲挺有意思的,正好打发时间。”
“还有意思。”
苏格兰抬眸瞪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突然听到自己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长泽遥顺手取过他放在沙发边的手机,扫了眼屏幕:“波本。”
“帮我拿一下?”
苏格兰一边说一边拿起另一条崭新的绷带,长泽遥按下接通,伸手将手机举到对方耳边,小臂被呼吸擦过的时候他忽然想起苏格兰被伯尼斯诬告那次,他们也是一个在包扎一个拿手机,那次琴酒对他说苏格兰被指控是卧底,而这次波本只是带来了又一个合作任务。
“任务时间是明晚。”苏格兰挂断电话后似有些不开心地说:“你说的餐厅只能下次再去了。”
“还有你说的桥。”长泽遥半开玩笑地控诉被鸽掉约会——他在心里自顾认为那会是一次约会——手上拆开了原本搁在沙发边另一侧的包装袋。
苏格兰正将绷带固定好,站起身后注意到他手里的东西,微微惊讶:“这是?”
“礼物。”
长泽遥打开包装袋里的盒子,里面躺着两枚蓝色的袖扣,他取出一枚比划了一下,苏格兰为混入宴会穿的衣服正好能戴。
“本来准备明天送你的。”
苏格兰看着他将袖扣戴到自己衣袖上,微微抬眸:“怎么突然送我礼物。”
“碰巧看到了,觉得颜色很好看。”长泽遥松手前再碰了碰袖扣蓝宝石的表面,微笑了笑,“很像你的眼睛。”
他说得从容不迫的样子,心里却稍稍发紧,十多年来第一次用心送人礼物,虽然有七八成信心不会被拒绝,却还是忍不住纠结。
苏格兰碰了碰袖口的饰品,忽然心中一动:“我估计还会在柏林待一段时间,你什么时候回东京?”
话题跳跃得太快,长泽遥微微一愣,下意识道:“我也再留一阵。”
苏格兰看他:“我记得你说过不打算插手这边重建的工作。”
“我养伤,休假。”长泽遥理直气壮地说,随后又道,“正好附近也有不少可以玩的景点,你空闲的时候我们一起去?”
顿了顿,他不太确定地又补了一句:“可以的吧?”
苏格兰轻轻叹了口气。
他注视着眼前乍一看依旧游刃有余、细看却能发现眼底忐忑的人,彻底确认了心里的猜测。
他知道自己应该故作不知,停在原地甚至后退一些,将两人的关系保持在更安全的距离。可或许是屋内的灯光太过柔软,或许是未散去的酒精到底影响了他的脑子,又或许是眼前人专注的目光过分惑人,让他做不到视而不见。
他抿了抿唇,轻声说:“维特,你是不是在追求我。”